长春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永琮偶尔发出的、痛苦而微弱的呻吟,以及太医们压抑急促的讨论声,提醒着人们这里正进行着一场生死搏斗。
容音被抬到隔壁暖阁施针用药,幽幽转醒后,不顾身体虚弱,挣扎着要回到永琮身边。明玉和宫人苦苦劝阻,她却只是流着泪,反复喃喃:“琮儿……我的琮儿……”
魏璎珞将容音暂时交给明玉,自己则如同钉在了永琮的病榻前。她看着太医们用尽方法,灌下解毒的汤药,施以金针,甚至用了以毒攻毒的险招,可永琮的情况依旧没有明显好转。那小小的身体在高热和毒素的双重折磨下不断抽搐,脸色由潮红转为青白,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
“院判!”魏璎珞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院判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魏姑娘,相思子之毒,本就猛烈,阿哥年幼体弱,毒素侵入心脉……臣等……已是尽力了!如今只能看天意,若能熬过今夜,或有一线生机……”
天意? 魏璎珞心中冷笑,眼底是一片猩红的绝望与暴戾。她从不信天意!她只信自己!若天要夺走容音的孩子,她便与这天争上一争!
她不再理会束手无策的太医,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刃般射向被控制跪在殿外的那些宫人——负责照顾永琮起居的乳母、宫女,负责采购玩物的太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茫然,或有几个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说!”魏璎珞走到他们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那只毽子,经了谁的手?谁有机会在上面做手脚?若有半句虚言,诛九族!”
她的威胁并非空话。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魏姑姑说到做到,且深得皇后信任,更有皇帝默许的特权。气氛瞬间凝滞,恐惧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最先承受不住压力,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地指向内务府派来送玩物的一个小管事:“是……是张公公!昨日他送毽子来时,鬼鬼祟祟的,还……还单独拿着那毽子摆弄了好一会儿!”
那张公公脸色瞬间惨白,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连连磕头:“冤枉啊!魏姑姑明鉴!奴才……奴才只是检查一下毽子是否牢固,绝无二心啊!”
“检查?”魏璎珞蹲下身,逼视着他惊恐的双眼,从袖中取出那枚毒毽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检查需要将毒药藏在羽毛根部和底座夹层里吗?”
她早已趁乱将毽子彻底拆解,发现了那隐藏得极其巧妙的毒药存放之处!那绝非寻常检查所能为!
张公公如遭雷击,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只是绝望地瘫倒在地。
魏璎珞不再看他,起身,目光扫向长春宫门外漆黑的夜色,语气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李玉!”
一直守在殿外、同样心急如焚的御前总管太监李玉立刻躬身:“奴才在!”
“立刻带人,查封内务府对应库房,将所有经手此批玩物的人员,全部拿下,分开严加审讯!尤其是与这张公公有过来往,或近期行为异常者,一个都不许放过!” “传令粘杆处,协同调查,我要知道这‘相思子’的来源,是谁,通过什么渠道,带进了宫!” “封锁消息,在查清之前,长春宫许进不许出!”
她一条条命令发出,清晰、迅速、狠绝,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气势。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隐在皇后身后的掌事宫女,而是如同出征的将领,调动着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誓要将那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揪出来,碎尸万段!
李玉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整个紫禁城的力量,因永琮中毒一事,被魏璎珞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调动起来,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开。
吩咐完这一切,魏璎珞才重新回到内室。容音正靠在床头,紧紧握着永琮滚烫的小手,泪水无声地流淌,那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无比脆弱。
魏璎珞走过去,没有出声安慰,只是默默地拧了冷毛巾,轻柔地敷在永琮额头上,又接过宫人递来的温水,用棉签一点点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她的动作细致而沉稳,与方才那个杀伐决断、气势骇人的她判若两人。
容音抬起泪眼,看着她沉静的侧脸,那眼底翻涌着巨大的痛苦与无助,却也有一丝微弱的光芒,那是全然的依赖与信任。“璎珞……”她声音哽咽,“琮儿他……”
“娘娘,”魏璎珞打断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阿哥会没事的。奴婢不会让他有事。”
她转过头,看向容音,目光坚定如磐石,仿佛在立下某种誓言:“害他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奴婢向您保证。”
容音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心中的恐慌似乎被驱散了些许。她伸出手,紧紧抓住魏璎珞的手臂,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夜色深沉,长春宫内灯火通明。永琮的生死悬于一线,宫外的抓捕与审讯正在紧张进行。魏璎珞守在榻前,如同最忠诚的守护兽,目光时而落在永琮痛苦的小脸上,时而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那里面,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决心。
这一夜,注定漫长。 这一夜,血债必须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