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内的空间被沈星河以精妙的凤凰秘术拓展,虽不算宽敞,但足以让白茯苓蜷坐其中,且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气息与波动。她只能依靠有限的感知,捕捉着沈星河步履的节奏、方向的微调,以及透过秘术屏障隐约传来的、逐渐变得燥热稀薄的空气。
他们离开了栖霞苑结界笼罩的范围。沈星河行走的速度平稳,偶尔与巡逻的凤族侍卫简短应答,声音冷静如常。白茯苓屏息凝神,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掌心,那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既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随着靠近那片区域,体内冰魄绝神咒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悸动感。
那感觉像是一块被投入温水的坚冰,外层的寒冷被一丝丝剥离,但内里的核心依旧顽固。又像是沉睡的毒蛇被惊扰,不安地扭动着冰冷的躯体,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枷锁松动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的脚步停了下来。周围安静得异常,只有一种低沉、持续的轰鸣声,仿佛大地深处有巨兽在喘息。空气灼热得即使隔着食盒和秘术,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干燥得仿佛能吸走肺里所有的水分。
食盒被轻轻放在地上。沈星河低沉的声音透过秘术传来,带着明显的紧绷:“我们到了。这里是最靠近那条核心裂隙的稳定观测平台之一,有前人布下的防护阵纹,相对安全。但即便如此,此地的火毒和狂暴灵力也非常人能承受。茯苓,你确定要出来?”
白茯苓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尽管被过滤后依然让她喉咙发干。“确定。放我出来,四师兄。”
秘术光芒一闪,食盒打开。白茯苓摸索着边缘,在沈星河的搀扶下,有些踉跄地踏上了实地。脚下是温热的、带着粗糙纹理的岩石。
即使双目被厚厚的药纱隔绝,她也能“感觉”到眼前的景象——那绝非视觉,而是神识、灵觉与肌肤对环境的综合感知反馈到脑海中的、一副扭曲而宏大的能量图景:
前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沸腾的赤金色海洋!那不是真正的海洋,而是凝实到近乎液态的狂暴火灵力与岩浆混合体,在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中咆哮奔涌。炽白与金红是主调,其间夹杂着不祥的暗紫色与漆黑色斑块,像是未曾褪去的脓血,散发出阴冷腐蚀的气息——那大概就是残留的黑暗浊气。热浪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一波波冲击着他们所在的、被淡淡金色符文笼罩的狭小平台。
空气在燃烧,灵力在尖啸。仅仅是站在这里,白茯苓就感觉自己的皮肤再次传来隐隐的灼痛,刚刚愈合的伤口似乎在发出抗议。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火焰。
而与此同时,她心口深处的冰魄绝神咒,仿佛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活跃”到了极致!
“唔……”她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不由自主地弓起身。那不是简单的疼痛,而是一种极寒与极热在她体内核心处猛烈碰撞、撕扯的感觉。咒印的冰寒之力像被激怒的凶兽,疯狂地反扑,试图镇压那股从外界渗透进来的炽热“挑衅”;而涅盘火脉的狂暴热力,又无孔不入地试图侵蚀、融化那坚冰般的封印。
冰与火,在她脆弱的经脉与神魂中展开拉锯战。
“茯苓!”沈星河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温暖的火属性灵力渡入,帮她抵御外界的炽热,同时焦急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受不了?我们立刻回去!”
“不……等等……”白茯苓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她声音发颤,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兴奋,“是它……它在动……真的有反应……”
她努力集中几乎要被剧痛和冰火交战撕裂的意识,去细细体察咒印的变化。
没错!不是她的错觉!在涅盘神炎那充满毁灭与新生矛盾意味的炽热力量,以及那些黑暗浊气若有若无的吸引侵蚀下,冰魄绝神咒那原本浑然一体、牢不可破的封印结构,真的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痕”!虽然裂痕瞬间又被咒印自身的力量弥合大半,但那种“松动”的感觉是真实的!而且,随着她停留在此地,承受着这种极端环境的冲击,新的细微裂痕又在不断产生,虽然弥合的速度也很快,但此消彼长间,咒印整体的“稳固度”,的确在缓慢地、几乎无法察觉地下降!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那些黑暗浊气……似乎对冰魄咒印中的某种本源,有着奇特的“吸引”和“共鸣”?它们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试图渗透过来,虽然大部分被咒印的冰寒和火脉的炽热驱散或消融,但总有一星半点能触及咒印边缘,引起更深层次的、仿佛同源相残般的震颤。
“果然……极热可化极寒……不稳定的新生之力可冲击死寂封印……同源(或近似)的黑暗之力能侵蚀其根本……”她牙齿打颤,断断续续地低语,像是在验证某个疯狂的猜想,“这里……果然是……一线生机……”
但生机往往与死亡相伴。这种冰火交织、黑暗侵蚀的环境,对她身体的伤害也是巨大的。短短片刻,她刚刚恢复些许的血气就在快速消耗,脸色变得比纱布还要惨白,冷汗刚渗出就被蒸干。
“不能再待了!”沈星河察觉到她生命气息的急速衰减,当机立断,再也不顾她的反对,一把将她横抱起来,用自己最精纯的凤凰真火形成一个保护罩,将她牢牢护住,同时激活了脚下平台的传送阵纹——这是凤族为了监测火脉而设立的紧急撤离手段。
“不……再一会儿……让我再感受一下……”白茯苓虚弱地挣扎,徒劳地朝那沸腾的赤金色“海洋”方向伸出手。
金光闪过,平台上的两人瞬间消失。
灼热、轰鸣、狂暴的能量潮汐骤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栖霞苑附近一处偏僻树林的清凉(相对而言)与安静。
沈星河抱着白茯苓落在地上,踉跄了一步,自己也消耗不小。他迅速检查白茯苓的状态,发现她气息微弱,体内灵力混乱,冰火之力仍在冲突,但比在火渊旁时平缓了许多。
“你简直是胡闹!”沈星河又气又急,连忙取出丹药喂她服下,同时继续输送温和的灵力帮她平复内息。
白茯苓靠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着,身体还在轻微颤抖,但蒙着纱布的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苍白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值了……四师兄……”她气若游丝,却充满希望,“我找到了……方向……”
沈星河看着她这副样子,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满心的后怕和复杂难言的情绪。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感到两股恐怖的威压由远及近,如同暴风雪与烈焰风暴般席卷而来!
沈星河脸色一变。
白茯苓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一道冰蓝流光与一道漆黑魔焰几乎同时降临在他们面前,显露出沈清辞冰冷彻骨、仿佛凝结着万载寒冰的脸,以及路无涯阴沉暴戾、血瞳中跳跃着实质怒火的身影。
“你们,”沈清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目光扫过被沈星河抱在怀里、气息奄奄的白茯苓,最后定格在沈星河脸上,“去了哪里?”
路无涯则直接一步上前,血瞳死死盯着白茯苓苍白的笑颜,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白茯苓,你最好给本尊一个解释!否则……”
栖霞苑方向的天空,似乎也因为这两股冲天怒气,而变得更加阴郁沉闷起来。
白茯苓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沈星河怀里又靠了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被抓包了。
这下……怕是真的要“病”得不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