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靴底踩碎枯枝的声音，在黎明前死寂的山坳里，清脆得刺耳。
猩红的瞄准激光点，像几条冰冷的毒蛇，紧紧咬在四人还未平复喘息的身体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没有警告，没有喊话。树林阴影里，五个身影无声地浮现。
他们穿着统一的哑光黑色作战服，线条硬朗，没有任何标识。脸上覆盖着全封闭式的战术头盔，镜片反着幽暗的光。动作整齐划一，五人扇形散开，手中的武器造型奇特——像是步枪与某种能量发射器的结合体，枪口隐约有暗蓝色的能量纹路流动。
为首的“掘墓人”比其他人略高半头，枪口稳稳对着被搀扶着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的姜眠。
“放下她。”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冰冷地响起，不是商量，是命令。
陆深扶着姜眠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他侧身半步，将姜眠完全挡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握紧了光芒已经黯淡许多的守御棒。刚刚经历地底封印的崩塌和能量冲击，他脸色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
蓝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逃出来时被碎石擦伤了嘴角。他左手藏在身后，千机引的丝线已经无声地蔓延出去，贴着地面，如同几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悄悄探向最近的两名“掘墓人”脚下。右手则看似随意地垂在腿侧，指尖已经夹住了三枚边缘锋锐的菱形镖。
桑午吓得小脸惨白，但还是咬着牙，挪到了陆深和姜眠身侧，小手死死攥着药囊，里面最烈性的麻痹和致幻药粉已经准备好。
“你们是谁？”陆深开口，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但清晰稳定，“想干什么？”
“重复指令：放下目标，交出从‘曦光之墓’获得的所有物品及信息。”为首的掘墓人似乎完全不在意陆深的问话，电子音毫无波澜，“抵抗，即视为敌对，予以清除。”
话音刚落，他身旁一名掘墓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嗤——！”
不是子弹的爆鸣，而是低沉的、仿佛空气被撕裂的能量脉冲声。一道暗蓝色的光束，速度快得惊人，直射陆深扶着姜眠的手臂！
陆深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将守御棒向上一撩！棒身残留的星辰之力勉强激发，形成一层薄薄的光幕。
“噗！”
暗蓝光束击打在光幕上，没有巨响，却像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光幕剧烈波动，瞬间被洞穿一个焦黑的小孔！余波擦过陆深的手臂，作战服衣袖瞬间碳化，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更有一股阴冷的、带着侵蚀性的能量试图往骨头里钻！
陆深闷哼一声，手臂肌肉绷紧，生生用自身灵力将那丝阴冷能量逼住。
“他们的武器……能侵蚀能量防御！”陆深急喝，心中骇然。这绝非寻常科技武器，里面肯定掺杂了“影蚀”相关的技术！
就在那名掘墓人开枪的瞬间，蓝琰也动了！
他藏在身后的左手猛地一扯！
“哗啦！”
两条贴地而行的千机引丝线骤然绷直，精准地缠上了最近两名掘墓人的脚踝！丝线并非普通金属，在蓝琰灵力催动下瞬间硬化、收紧，如同带倒刺的钢丝！
两名掘墓人下盘顿时不稳，一个趔趄。但他们反应极快，几乎在绊倒的同时，枪口已经调转，朝着丝线来源——蓝琰的大致方向扫射！
“哒哒哒！”这次是实弹射击，子弹呼啸着撕裂空气，打在蓝琰刚才藏身的岩石上，碎石迸溅！
蓝琰早已不在原地。在扯动丝线的同时，他整个人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向侧后方翻滚出去，右手一扬——
“嗖嗖嗖！”
三枚菱形镖成品字形射出，不是打人，而是射向三名掘墓人脚下松软的泥土！镖身没入土中，瞬间触发内部机关，爆开三团浓密的、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黄色烟雾！
“毒烟！闭气！”为首的掘墓人电子音终于带上一丝急促。
黄色烟雾迅速扩散，虽然未必能伤到这些装备精良、可能自带过滤系统的敌人，但足以短暂干扰视线和传感器。
“走！”蓝琰低吼，趁机冲向陆深和姜眠的方向。
陆深会意，忍着右臂的剧痛和那股阴冷能量的侵蚀，半扶半抱着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姜眠，朝山坳另一侧更茂密的树林疾退。桑午紧紧跟上，小手不断向后扬出混合了多种刺激性植物粉末的混合物，进一步干扰追兵。
“目标逃逸。执行b方案，分组追击，优先捕获或清除‘记录者’与‘守物人’。”为首的掘墓人电子音在烟雾中冰冷响起，有条不紊，“c组，绕前拦截。A组、b组，火力压制，驱赶目标进入预设区域。”
命令清晰，分工明确。这些“掘墓人”绝非普通武装人员，而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针对他们这类特殊目标有专门战术的小队！
“砰砰砰！”
“嗤嗤嗤！”
子弹和能量光束从后方和侧翼追来，封堵着他们的退路。树木被打得木屑纷飞，岩石上留下焦黑的弹孔和侵蚀痕迹。对方显然想把他们逼向某个特定的、更利于围捕的方向。
“不能按他们的路线走！”蓝琰一边在树木间灵活穿梭，躲避流弹，一边观察着地形和追击者的动向，“左边！往左，那边地形更复杂，有乱石和陡坡！”
陆深点头，毫不犹豫地转向。桑午跑得气喘吁吁，体能最弱，蓝琰不得不时而拉她一把。
姜眠被陆深带着疾奔，颠簸中，意识终于从那股庞大的信息洪流中挣扎出来一丝清明。她头痛欲裂，脑海里塞满了曦光之民的记忆碎片、光暗平衡的法则、契约的漏洞、影蚀的起源……还有那句最关键的话：“‘信约之证’的另一半……在……最初签订之地……”
但现在不是整理的时候。她强行凝聚心神，眉心织天梭印记微微发烫，金色的丝线再次从她身上蔓延而出，这次不是感知，而是“编织”——极其粗糙、快速地编织。
她“编织”着他们四人跑过时留下的气息、声音、光影的痕迹，将其搅乱、模糊，甚至在某些岔路口，“编织”出虚假的、朝向不同方向的气息残留。
这技巧还很生疏，消耗巨大，且效果未必持久。但身后追击的火力，似乎真的出现了片刻的迟疑和分散——有掘墓人可能被误导向了错误的方向。
“有效！”蓝琰察觉到压力稍减，精神一振，“姜眠，撑住！”
四人冲进一片乱石嶙峋的陡坡区域。这里树木稀疏，但巨石林立，形成天然的掩体。追击的枪声暂时被岩石阻挡，变得零落。
“暂时……安全一点。”陆深将姜眠靠在一块巨石后，自己也喘息着坐下，立刻查看右臂的伤口。那道被能量光束擦过的地方，皮肤焦黑，周围血管呈现不正常的青黑色，那股阴冷能量还在顽固地试图扩散。他调动《万物生息诀》的灵力进行压制，但效果缓慢。
桑午立刻凑过来，看清伤口后倒吸一口凉气。她飞快地打开药囊，取出银针和几种颜色各异的药粉药膏。“陆大哥，忍一下，这能量很邪门，我得先把它引出来一部分，才能上药。”
她手法利落，几根银针扎在伤口周围穴位，又用一种淡金色的药膏混合自己的指尖血，涂抹在伤处。药膏与那股阴冷能量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冒出淡淡黑烟。陆深额头青筋跳动，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一声不吭。
蓝琰则警惕地守在巨石边缘，千机引的罗盘和几个小巧的探测装置已经布设在周围，监控着动静。“他们没放弃，在重新调整队形，估计很快会摸过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片区域，这里掩体多，但也容易被困死。”
姜眠背靠岩石，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焦距。她看着陆深忍痛的样子，看着桑午专注施救的小脸，看着蓝琰紧绷的背影，又想起地底那无数曦光之民凝固的光点……
不能停在这里。
“我知道……一个方向。”她声音虚弱，但很清晰，“那个‘最初签订之地’……我脑子里……有模糊的方位感应……很遥远，但……方向是确定的。”织天梭在吸收了曦光之民的记忆洪流后，似乎对与“最初契约”相关的事物产生了某种冥冥中的指向性。
“多远？”蓝琰立刻问。
“不清楚……但肯定不在附近省份。”姜眠摇头，“感应很微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在呼唤那半片徽记。”
陆深忍痛开口：“去那里……可能是解开一切的关键。但眼下……”他看向外面，“得先甩掉这些‘掘墓人’。”
蓝琰眼珠转了转，忽然露出一丝惯有的、带着点痞气和狠劲的笑容：“甩掉？干嘛要甩掉？”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
“他们不是想抓我们，想知道我们从下面得到了什么吗？”蓝琰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咱们就给他们看点‘好东西’。姜眠，你还能不能弄出点像样的、带着‘曦光之墓’气息的假动静？不用太复杂，够唬人就行。陆深，你伤怎么样？还能不能装得像一点？”
陆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引他们去错误的方向，甚至……让他们狗咬狗？”
“宾果！”蓝琰咧嘴，“这些家伙看着就像是万影阁的专业打手。但他们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我们几个？我猜，这山里，或者附近，肯定还有他们别的目标，或者别的‘考古队’。咱们给他们指条‘明路’，让他们忙活去。”
姜眠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用织命之线，混合我脑海里一点曦光之民的能量记忆特征，制造一个短时间存在的、指向性的能量印记……就像路标。但需要时间，而且不能离我们太近。”
“足够了！”蓝琰快速观察地形，指向陡坡下方一片雾气缭绕的深谷，“就那儿！把‘路标’指向谷里。然后我们往反方向，翻过前面那个山脊。我看了地图，山脊那边有条几乎干涸的河床，顺着河床往下游走，能避开大部分追踪，也有机会找到车或者别的交通工具。”
计划仓促，漏洞百出。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
桑午加快速度给陆深处理伤口，姜眠则闭目凝神，忍着头痛，调动刚刚恢复一点的灵力，以织天梭为核心，开始艰难地“编织”那个伪造的“曦光路标”。金色的丝线在她指尖缠绕，渐渐染上一丝来自记忆深处的、微弱的灰白与暗影交织的色彩……
几分钟后，一个拳头大小、不断明灭、散发着奇异古老波动的光团，被姜眠轻轻推出，无声地滑向陡坡下的深谷雾气之中，如同一个沉默的诱饵。
“走！”
四人不再犹豫，借着巨石和渐渐升起的晨雾掩护，朝着与深谷相反的山脊方向，全力攀爬。
在他们身后，重新集结、搜索过来的“掘墓人”小队，很快发现了深谷方向那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痕迹。战术头盔下的表情无法得知，但他们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短暂的迟疑后，为首的掘墓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高纯度‘曦光’及‘渊暗’混合残留，方向确认。优先追踪该信号源。通知其他单位，目标可能已进入‘沉渊谷’遗迹范围，请求协同封锁。”
“A组，继续追踪原始目标逃逸方向，保持监视，避免打草惊蛇。”
“b组、c组，随我进入深谷。注意，遗迹内可能存在未记录的危险实体。”
命令下达，五名掘墓人迅速分作两队。大部分人马，朝着姜眠留下的假“路标”方向，谨慎而迅速地摸向雾气弥漫的深谷。只剩下两人，朝着山脊方向，不紧不慢地追了过来，显然更多是监视和驱赶，而非立刻擒杀。
巨石之后，已经爬上陡坡中段的蓝琰，通过藏在岩石缝隙里的微型探头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
“上钩了。快，趁他们主力被引开，我们赶紧翻过去！”
朝阳终于刺破了天际的云层，将第一缕金光洒在狼藉的山坳和奔逃的身影上。而远处的深谷，雾气翻滚，仿佛有什么古老的东西，被外来的闯入者，再次惊扰了沉眠。
（第一百一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