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漫进书斋时,林疏桐是被灵猫的尾巴扫醒的。
那团毛茸茸的家伙正蹲在她枕边,粉润的鼻尖一抽一抽,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太阳穴。
她伸手揉了揉发顶翘起的呆毛,习惯性在心里喊了声:“系统,今日签到地点?”
以往这个时候,脑海里总会响起机械却带点电子音的提示,像块小甜饼“叮”地落进心尖。
可此刻只有灵猫的呼噜声在耳畔盘旋,空荡荡的,像被人抽走了半缕魂。
林疏桐的手指顿在灵猫颈后,后槽牙轻轻咬了咬。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睡衣下摆沾着灵猫的毛,在晨光里泛着软乎乎的金。
“不会吧……”她对着窗棂上晃动的竹影喃喃,“系统要退休?”
门帘被掀起的声音几乎与她的话音同时响起。
谢沉渊端着青瓷碗进来,雾气裹着莲子羹的甜香漫过来:“怎么了?”他发梢还沾着晨露,显然刚从演武场回来——自从她提议“苦行圣子也该学学慢生活”,他便把晨练时间缩短了小半个时辰。
林疏桐望着他袖口未系紧的月白中衣,忽然就想起初遇时他裹着破破烂烂的玄色道袍,眼神像淬了冰的剑。
她拍了拍身边的床沿,指节无意识地叩了叩太阳穴:“我的系统……好像离家出走了。”
谢沉渊的脚步顿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
青瓷碗底与案几相碰,发出极轻的“叮”。
他转身时眉峰微挑,却不是从前那种冷硬的弧度:“昨日还好好的?”
“昨日睡前还收到‘连续躺平九日’的进度条。”林疏桐扯过薄被裹住膝盖,指尖绕着被角的流苏打转,“今早该是第十日的‘天道钦点’大奖,可现在……”她仰头看他,眼尾还带着刚醒的软,“我试了默念‘签到’,连系统空间都进不去。”
谢沉渊走过来坐在床沿,掌心覆上她发凉的手背。
他的手常年练剑,指腹有薄茧,此刻却暖得像晒过太阳的玉:“或许是完成使命了?”
林疏桐一怔。
她望着案几上那本泛着旧色的《九霄录》,忽然掀开被子跳下床。
素色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带起一阵风,吹得书页哗啦啦翻卷——她一把按住“终章”那页,墨迹未干的字迹还泛着淡金:“新命盟三月,苍崖镇老修士李伯与幼徒互讲《引气诀》,二人同进练气三层。”
“你看。”她指尖抚过那行字,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絮,“书里还在记录我们的改变。”睫毛颤了颤,忽然笑出声,“原来我早不是只能靠系统苟活的小角色了。”
谢沉渊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眼角未褪的睡意:“你还需要它吗?”
需要吗?
林疏桐望着窗外被晨雾染得朦胧的竹林,想起第一次在破庙签到时,她缩在草堆里冻得发抖,系统奖励的温玉髓还带着冷意;想起被反派推下悬崖时,“躺平盾”泛起的金光像道温柔的墙;想起谢沉渊第一次见她在桃树下发呆,眼神里的震惊与嫌恶……
她转头看他,晨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的线:“曾经需要。”她伸手勾住他的指尖,像从前耍赖时那样晃了晃,“但现在……”她歪头笑,“我已经学会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了。”
谢沉渊的指腹轻轻蹭过她掌心的纹路。
那里从前有系统留下的淡金印记,此刻已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演武场,有个练气期小修士追着他问:“圣子大人,我昨日帮王师兄治了伤,怎么今日打坐时觉得灵力顺了许多?”他当时没答上来,现在却忽然懂了——这世界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回馈那些愿意互相温暖的人。
林疏桐松开他的手,转身从案几上的檀木匣里取出枚空白玉简。
玉质泛着青,在她掌心沁出凉意。
“我想试试复刻‘咸鱼心诀’。”她指尖凝聚起淡白灵力,像从前系统教她的那样,“从前总依赖系统自动转化负面情绪,现在……”灵力裹着记忆里的心诀纹路,缓缓渗入玉简,“或许我们可以教大家自己转化。”
玉简表面先是泛起细密的裂纹,林疏桐的额头渗出薄汗。
她咬了咬唇,灵力运转的速度慢了些——从前系统是直接灌顶,现在要自己梳理脉络,竟比想象中难上十倍。
“稳住呼吸。”谢沉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安抚的低哑。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两缕灵力缠在一起,像春藤绕着老松,“心诀的核心是‘接纳’,不是对抗。”
林疏桐的呼吸渐渐平稳。
玉简上的裂纹突然泛起金光,那些她曾以为记不清的纹路,此刻竟像刻在骨头上般清晰——“遇怒则静,遇怨则容,遇惶则安……”
“叮——”
清脆的轻响惊得灵猫从案几上跳起来。
玉简表面浮起淡金的篆文,在晨光里流转如活物。
林疏桐望着掌心里的光,忽然笑出了声:“成了!”
谢沉渊望着她发亮的眼睛,也跟着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要试试新计划?”
“当然。”林疏桐把玉简小心收进袖中,转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月白外袍,“我让李明去命律司传话了,说是有重要的事宣布。”她系着腰带抬头,发间的青玉簪子闪了闪,“去晚了,那帮急性子该掀屋顶了。”
命律司的议事厅里,李明正踮脚擦着案几,见林疏桐进来,手一抖差点碰倒茶盏:“林姑娘!您可算来了,赮虎护法天没亮就来敲门,说怕错过什么。”
话音未落,门帘被大力掀开。
赮虎裹着件半旧的玄色大氅,发尾还沾着晨露:“林小友!听说你要宣布新计划?”他从前跟着墨流苏时,眼神总像要吃人的狼,现在却亮得像淬了星火的剑。
林疏桐被他的急切逗笑了,搬了张竹椅在厅中坐下。
谢沉渊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厅里陆续进来的命律司成员——有从前的散修,有被逐出师门的弃徒,还有青竹镇的老书吏。
他们或坐或站,目光却都紧紧锁在她身上。
“今日叫大家来,是想说件大事。”林疏桐指尖叩了叩案几,声音清清脆脆的,“我们要建一套新的修炼体系。”她望着赮虎瞪大的眼睛,又补了句,“不是天道定的,也不是系统给的,是我们自己的。”
厅里静得能听见竹帘被风掀起的声响。
李明咽了口唾沫:“林姑娘是说……”
“自律法则。”林疏桐从袖中取出那枚泛着金光的玉简,“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我约束、互助合作来提升修为。”她想起今早复刻心诀时的感悟,眼底泛起热意,“帮人疗伤能得善缘,耐心授徒能长慧根,甚至……”她瞥了眼谢沉渊,笑出小梨涡,“偶尔偷个懒发发呆,只要问心无愧,也不算罪过。”
赮虎突然站起来,玄色大氅扫过案几上的茶盏。
他眼眶发红,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锣:“我从前跟着那老东西(墨流苏),总觉得修炼就是踩着别人往上爬。可上个月我教镇东的小娃练拳,那小崽子非塞给我半块桂花糕……”他抹了把脸,“我当晚打坐时,竟觉得丹田暖得像泡在温泉里。”
厅里响起零星的附和声。
有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修士举手:“我前日帮王伯修了屋顶,他把家传的《锻体诀》抄了份给我,我照着练,昨日竟突破了炼气七层!”
林疏桐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九霄录》里原世界的法则——“天道奖勤罚懒”。
那时的修真界像架冰冷的机器,每个修士都像齿轮,只能拼命转动。
可现在,这些人眼里有了温度,像春天的溪水,带着融雪的甜。
“所以,我们要把这些‘意外’变成规则。”她举起玉简,金光照亮了半间厅,“从今日起,命律司要记录所有‘非苦修’的提升方式,整理成典。”她望向谢沉渊,他正望着她笑,眼角的细纹里浸着光,“以后,再没有‘废柴’,只有还没找到自己路的人。”
散会时已近黄昏。
林疏桐站在命律司门口,看晚霞把青竹镇染成蜜色。
有几个小修士追着灵猫跑过青石板路,笑声撞在竹墙上,碎成一片银铃。
“累吗?”谢沉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递来盏温热的茶,是她最爱的碧螺春。
林疏桐接过来抿了口,甜津津的:“比躺平累多了。”她转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但比躺平有意思。”
深夜,林疏桐坐在书斋的屋顶。
灵猫蜷在她膝头打盹,星空像撒了把碎钻。
她望着远处命律司方向的灯火,轻声说:“系统啊系统,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远。”风掀起她的发梢,像谁轻轻应了声“嗯”。
她低头时,瞥见山脚下有微弱的光升上夜空。
那光不是金色也不是紫色,而是暖融融的橘,像青竹镇灶房里的炊烟。
“新的时代,要开始了。”她喃喃道,把灵猫往怀里拢了拢。
晨曦微露时,林疏桐站在命律司门前。
门扉上的铜环还凝着露水,她伸手推开,就见厅里已经点起了烛火——赮虎正踮脚挂新制的木牌,李明在整理案几上的竹简,那个灰布衫的年轻修士抱着摞书从门外跑进来,发梢沾着晨雾。
“林姑娘早!”他跑得太快,差点撞翻烛台,手忙脚乱地稳住后,又挠着头笑,“我把镇西老秀才的《互助录》借来了,里面记了好多……”
林疏桐望着厅里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初穿书时,她缩在破庙里发抖,觉得这世界冷得像块冰。
可现在,这里有了温度,有了光,有了无数种可能。
她抬脚跨进门槛,晨光顺着门框淌进来,在她脚边铺了条金毯。
远处传来晨钟的清响,混着小修士们的笑声,漫过青竹镇的竹梢,漫过远处的青山,漫向更辽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