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教主嘴角那抹狞笑还未散尽,喉咙里挤出的半句话卡在牙缝间。他胸口起伏的节奏愈发急促,指尖虽被神识锁死,却仍微微勾动,像是在黑暗深处拨动一根无形之弦。
陈浔剑锋微偏,顺势横移三寸,情剑剑尖直指其心口正前方。他没有再进,也没有退,只是将全身残存的气息缓缓压向右掌,顺着剑柄送入剑身。左肩伤口早已崩裂,血顺着臂膀流下,在剑格处积成一小片湿痕,又顺着银线纹路滑落,滴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澹台静依旧闭目,双手合于眉心的虚幻月轮骤然旋转,清辉如瀑洒落。她指尖轻颤,四道神识锁链再度收紧,深入对方四肢经络,直刺气海枢纽。血魔教主瞳孔猛然收缩,体内那颗残血核正欲搏动引爆,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层层压制,如同深陷泥沼,连一丝涟漪都掀不起。
空气凝滞得近乎实质,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陈浔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身旁女子身上。她站在那里,身形略显单薄,却如山岳般不可动摇。他没说话,只是眼神微动。澹台静似有所感,睫毛轻颤,随即双手缓缓分开,头顶月轮随之抬升,静世领域的压制力推向极致。空间仿佛化作琉璃,连血魔教主最后一丝意识也被彻底镇封。
陈浔深吸一口气,胸腔拉扯着伤口,剧痛钻心。他挺直脊背,情剑高举过顶,剑魄诀催至极限。银芒自剑身涌出,缠绕而上,嗡鸣声震彻血池废墟。那一瞬,整片战场仿佛只剩下这一柄剑,一束光,一个人影。
他闭眼。
雪夜小院的门吱呀打开,门外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瞎女;雨夜长街,他眼睁睁看着她被青衫客带走,手中只剩半截断布;十年寻踪,万里孤行,每一次挥剑,都是为了这一天。
这一剑,不是只为复仇。
也是为守护。
他猛然睁眼,剑意冲霄,银光撕裂凝滞的空间,直指苍穹。
澹台静同时启唇,低吟古老咒言。掌心银光汇聚,凝成一朵莲形符印,缓缓推向情剑剑柄。圣洁之力顺剑流淌,与剑魄诀交融,化作一道璀璨光流,在空中划出弧线,宛如天河倒悬。
两人同时踏出一步。
身影交错,剑光与银辉合一,朝着跪伏于地的血魔教主当头斩落!
那一击无声无息,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光刃落下。它不似刀砍斧劈,更像是规则本身的裁决——存在根基被抹除,血肉、魂魄、印记,尽数瓦解,如灰烬随风消散。
血魔教主眼中怒火终于熄灭。
最后一缕意识爆发,他看清了眼前这对少年男女:一个十七岁的孤苦少年,一个失明的前代圣女。他曾屠城灭派,血祭千人,坐拥万千信徒,为何今日竟败于如此二人之手?
他想开口质问,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光刃临体前瞬息,他眼中怒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不是恐惧,不是悔恨,而是对命运最原始的不解。他曾以为自己掌控生死,主宰他人命运,可此刻才明白,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在他所能触及的范畴。
比如信念。
比如守护。
比如,这一剑。
光刃落下。
他的身体开始崩解,由指尖起,化作黑雾般的碎屑,随风飘散。衣袍寸裂,骨骼湮灭,连灵魂印记都在规则之力下彻底抹除。最后只剩下一滩迅速干涸的黑血,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余味。
陈浔收剑。
身形微晃,左肩鲜血再次涌出,顺着臂膀流到指尖,又滴落在地。他没有去擦,只是静静站着,目光落在那滩黑血上,仿佛在确认一切是否真正终结。
澹台静撤去静世领域,头顶月轮缓缓消散。她气息略显虚弱,脚步却未退,稳稳立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而立,周围是枯竭的血池、崩裂的高台、满地碎石与残骸。
死寂笼罩。
许久,陈浔低声开口:“结束了。”
澹台静没回应,只是轻轻点头。她虽看不见,却能感知到这片空间的变化——杀意已散,戾气尽除,唯有疲惫与平静交织。
陈浔握紧情剑,虎口裂伤再度崩开,血顺着剑柄流下,浸湿了原本干燥的皮革缠绳。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去管,只是将剑缓缓收回腰侧。
就在此时,地面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起初极轻,几乎难以察觉,但很快变得清晰。脚下的碎石微微跳动,远处残墙发出细微的“咔”响,仿佛有什么正在苏醒。
陈浔皱眉,猛然抬头。
澹台静也察觉异常,眉头微蹙,神识悄然铺展,探向四周岩壁深处。她的感知中,地下传来某种规律性的脉动,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阵法重新启动的征兆。
“不对。”她低声道。
话音未落,震动加剧。
整座血魔窟底部开始摇晃,裂缝自中央石柱向外蔓延,如同蛛网般爬满岩壁。尘土簌簌落下,一块巨石从上方坠下,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轰然碎裂。
陈浔一把抓住澹台静手腕,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半步,避开飞溅的碎石。他环顾四周,目光沉冷。
这地方要塌了。
但他没有动。
澹台静仰头,虽看不见,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她忽然开口:“不是坍塌……是封印松动。”
陈浔一怔。
“底下……还有东西。”
她话音刚落,地面猛然一沉,一道裂痕在两人面前炸开,黑雾从中喷涌而出,带着腐朽与暴戾的气息。那雾气翻滚不止,隐约可见其中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眼瞳轮廓,猩红如血,死死盯着他们。
陈浔立刻横剑挡在澹台静身前,左肩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撕裂,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他咬牙稳住身形,情剑银光吞吐,剑魄诀再度催动。
那只眼瞳缓缓转动,雾气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沙哑如千年锈铁摩擦:
“你们……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