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没有尽头。
或者说，坠落本身就是这个空间的常态。艾伦·斯托姆感觉自己像一片在暴风中翻滚的叶子，上下左右的概念消失了，前后也失去了意义。他试图抓住什么——盾牌、同伴的手、哪怕是一块岩石——但手指穿过的只有流动的暗紫色雾气和偶尔闪现的橙红火星。
“维琳！塞拉！莱拉尔！布雷恩！”他呼喊，声音在虚空中扭曲变形，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
“我在这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是维琳，又不是维琳——那声音里混杂着金属摩擦的噪音和火焰的噼啪声。
一只手突然从雾气中伸出，抓住了艾伦的手腕。是塞拉，她的狼人形态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但眼睛中的银色光芒像风中之烛般摇曳不定。“别松开……这个空间在分离我们……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不同……”
“你在说什么？”艾伦反握住她的手，触感真实，这让他稍微安心。
“古加尔的低语……”塞拉的声音在颤抖，“他向我解释了这个地方……这是暮光之锤在火源之界边缘撕开的‘缝合物’，一个实验性的位面混合体……火焰的创造冲动与暮光的虚无本质在这里碰撞……物理法则只是建议，而非规定……”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变化。暗紫色雾气凝聚成墙壁，墙壁上燃烧着不会蔓延的火焰。地面在脚下凝结，但踩上去的感觉像踩在凝胶上，每一步都引发涟漪。天花板——如果那团不断旋转的星云状物体可以被称为天花板——悬挂着倒垂的熔岩瀑布，但熔岩向上流动。
“欢迎来到我的工坊，迷途的客人们。”古加尔的声音直接从空间中渗透出来，两个头颅的语调完美同步，带着食人魔特有的粗鲁和智者般的嘲讽，“或者说，欢迎来到未来的缩影。当火焰净化一切有形之物，暮光将填补留下的空白，塑造一个……更有序的世界。”
莱拉尔和布雷恩的身影从另一团雾气中出现。矮人猎人脸色发青，显然位面旅行对他的肠胃很不友好。“我讨厌这个地方……我的箭袋在往外长蘑菇，长出来的蘑菇还在哼唱赞达拉的战歌……”
“自然在这里完全癫狂了。”莱拉尔保持暗夜精灵形态，但他的皮肤上偶尔会浮现树皮的纹理，又迅速消退，“我能感受到植物试图生长，但长出来的是……晶体和火焰的杂交体。大地之灵在尖叫。”
维琳最后一个现身。人类法师的法袍边缘无风自动，奥术能量像失控的电流般在她周身跳跃。“这个空间的结构极不稳定……它在随机引用来自艾泽拉斯、火源之界、暮光领域甚至更深层位面的物理片段。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锚点，否则意识会被同化。”
“锚点？”艾伦问。
“一个稳定的参照物。在这个一切流动的地方，我们需要找到某样不变的东西来确定自己的位置和方向。”维琳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奥术符文，符文刚成形就扭曲成无法辨认的图案，“不行……干扰太强了。”
塞拉突然指向一个方向：“那边……古加尔在展示……祭坛。他说如果我们想离开，就去祭坛。”
“显而易见的陷阱。”布雷恩嘟囔道，但还是拔出了武器。
“但也是唯一的方向。”艾伦举起盾牌，圣光在盾面上凝聚成稳定的光球，在这片混沌中像一座小型灯塔，“我们保持紧凑队形。塞拉，如果古加尔的低语变得无法承受，立刻告诉我。”
他们开始前进。每一步都伴随着诡异的感知错乱：有时感觉在向上攀爬，视线却显示在水平行走；有时明明在奔跑，周围的景物却后退得极其缓慢。时间感也混乱了，艾伦感觉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但维琳的魔法沙漏才漏下几粒沙子。
路上他们遭遇了这个扭曲空间的“居民”。那不是什么生物，而是位面碎片的具象化：一团会思考的火焰试图与他们辩论存在的意义；一片移动的影子反复演绎着海加尔山被烧毁的未来片段；甚至有一群半熔岩半暗影的“蝴蝶”，它们翅膀扇动时会掉落细小的时空碎片，每一片都映照出团队成员过去的记忆。
“别看那些碎片！”维琳警告，“它们会诱发时间悖论的回响——”
但艾伦已经瞥见了一片。碎片中显示的是吉尔尼斯城墙上的战斗，但画面里的他穿着截然不同的盔甲，手持一把燃烧的巨剑而非盾牌，身边站着的人也不是现在的同伴……那是可能的未来？还是被篡改的过去？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盾牌上的圣光变得更加明亮，仿佛在对抗这种认知污染。
终于，他们来到了塞拉所说的“祭坛”。那是一座噩梦般的建筑结构：基座是火焰之地的黑色曜石，雕刻着熔岩流淌的纹路；支柱是暮光领域的暗紫色水晶，内部封印着不断挣扎的影子生物；祭坛顶部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脉动的球体，球体一半是炽白的火焰核心，一半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两者并未融合，而是像两个相互吞噬的怪物般在永恒争斗。
祭坛周围，数十名暮光之锤信徒正在跪拜。他们的长袍上同时绣着暮光符文和火焰徽记，吟诵的祷文也是古怪的混合体：
“火焰焚尽有形之枷锁，暮光赐予无形之新生……”
“拉格纳罗斯之怒，恩佐斯之智，合而为一……”
“烧却旧世，重塑新天……”
“他们在尝试永久连接两个位面。”维琳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其中的震惊无法掩饰，“这不是简单的合作……这是位面层面的杂交。如果成功，火焰之地和暮光领域将产生一个稳定的通道，两者的力量可以互相增强……”
莱拉尔的眼睛死死盯着祭坛顶部那颗球体：“我能感受到……自然的哀嚎。这种强行嫁接在撕裂世界的本源结构。”
“所以我们得毁了它。”布雷恩已经搭箭上弦，“问题是怎么做？那玩意儿看起来碰一下就会爆炸，把我们炸进某个更糟糕的位面。”
塞拉突然捂住头，跪倒在地。她的狼人形态开始不稳定，在人类、狼人和某种更扭曲的形态之间快速闪烁。“古加尔在……召唤……他要我……触碰祭坛……他说那是我的……使命……”
“抵抗他，塞拉！”艾伦挡在她与祭坛之间，圣光如瀑布般笼罩住她，“你是我们的同伴，不是他的工具！”
但古加尔的声音直接在他们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工具？多么狭隘的看法。这个狼人是钥匙，是桥梁！她的诅咒是戈德林的狂野祝福与德鲁伊平衡之力的冲突产物——冲突，矛盾，对立统一！这正是连接火焰与暮光的完美媒介！让她完成使命，我可以保证你们其他人安全离开。否则……”
祭坛周围的暮光信徒同时转身。他们的眼睛不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一半燃烧，一半虚无。
“……否则你们就留在这里，成为新世界的第一批居民。”
暮光信徒们开始冲锋。他们的攻击方式诡异莫名：有的挥手召来火焰长鞭，鞭影却能在空中拐弯；有的从地面拉出暗影尖刺，尖刺上还燃烧着火焰；有的甚至直接分解成雾状，试图渗透进团队的防御。
“迎战！”艾伦怒吼，盾牌砸在地上。圣光壁垒展开，但这次的效果大打折扣——火焰与暮光的混合能量在缓慢腐蚀光壁。每一次攻击命中，壁垒上就会留下一个半熔化半虚无的破洞。
维琳的法术同样受到干扰。她试图召唤奥术飞弹，飞弹却在飞行途中分裂，一部分变成火球，一部分变成暗影箭，还有一部分直接消失。“法术模型无法稳定！这个空间在随机篡改魔法本质！”
莱拉尔变形成巨熊，但巨熊的皮毛上时而冒出火焰，时而覆盖暗影。他痛苦地咆哮，仍然扑向敌人。布雷恩的箭矢倒是依旧精准，但命中目标后产生的效果难以预测：有时正常爆炸，有时让目标暂时石化，有时甚至让目标分裂成两个更小的敌人。
混乱。绝对的混乱。战斗不再是技巧与力量的较量，而变成了概率游戏。
艾伦咬牙坚持。防护骑士的训练让他学会在逆境中寻找节奏，但这里的“规则”每分钟都在变化。他刚适应了火焰攻击的轨迹，下一次攻击就变成了无视物理阻隔的暗影侵蚀。他试图用圣光治愈莱拉尔身上的伤口，治愈术却让伤口燃烧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维琳喊道，她放弃了攻击性法术，转而全力维持一个基础奥术稳定场，“我们必须破坏祭坛的核心，那个球体！它是这个混乱空间的能量源！”
“怎么破坏？”布雷恩射出一箭，箭矢在命中祭坛基座前就被球体散发的能量场蒸发。
塞拉突然站起来。她的眼睛现在是纯粹的银白色，但嘴角却带着一抹不属于她的、疯狂的笑容。“我知道怎么破坏……古加尔很慷慨……他告诉了我球体的弱点……”
“塞拉，不要！”艾伦想去拉她，但两个暮光信徒同时扑来，他不得不举盾格挡。
塞拉走向祭坛。暮光信徒们没有攻击她，反而让开一条路，仿佛在欢迎女王归来。她踏上台阶，一步，两步。祭坛顶端的球体脉动加速，火焰与黑暗的争斗更加激烈。
“她会被吞噬的！”莱拉尔变回精灵形态，试图召唤自然藤蔓阻拦，但藤蔓刚长出就变成了燃烧的荆棘。
塞拉在祭坛顶端停下，伸出手，触碰那颗球体。
时间仿佛凝固了。
球体中的火焰与黑暗同时涌向她。火焰烧焦了她的皮毛，黑暗侵蚀她的血肉。但她没有惨叫，反而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嚎——那不是痛苦的嚎叫，而是某种宣告。
“古加尔……你以为你能利用我的矛盾？”塞拉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年轻狼人女子的音色，而是更古老、更粗犷、仿佛来自荒野深处的回响，“你忘了……狼人的诅咒不仅仅是诅咒……它是戈德林的礼物！而戈德林的本质……是狂野，是自由，是永不驯服！”
她的身体开始变化。不是普通狼人的形态，而是某种更原始、更巨大的存在。银色的毛发如月光般流淌，肌肉贲张如古老的山脉，眼中的光芒不再是挣扎的银白，而是灼灼如正午骄阳。
“你试图用暮光的虚无和火焰的暴烈来填满我的矛盾？”巨狼形态的塞拉——或者说，某种戈德林意志的显化——咧开嘴，露出匕首般的利齿，“那我就用这矛盾本身……撕碎你的玩具！”
她一口咬向球体。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撕咬。她的牙齿穿透了能量场，直接咬在火焰与黑暗的交界处。然后，她开始“撕扯”——不是撕扯物质，而是撕扯连接两个位面的概念性纽带。
祭坛开始崩解。不是爆炸，而是像被擦除的粉笔画般从边缘开始消失。暮光信徒们发出非人的尖叫，他们的身体也在随之消散——他们本就是依托这个实验性空间存在的投影。
球体剧烈颤动。火焰试图向塞拉反扑，黑暗试图将她拖入虚无。但巨狼形态的塞拉咆哮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两种极端力量的否定：既非纯粹的有形，也非纯粹的虚无；既非完全有序，也非完全混乱。她是活生生的矛盾，而在这个试图强行统一对立面的脆弱空间里，矛盾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裂缝在球体表面蔓延。火焰与黑暗开始分离，试图退回各自的源头。
“就是现在！”维琳捕捉到了能量结构的短暂稳定，“所有人，攻击裂缝！把分离的倾向扩大到结构性断裂！”
艾伦的圣光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凝聚成一道纯粹的光矛，刺向裂缝。莱拉尔召唤出最纯粹的自然之力——不是攻击性的，而是生长性的、修复性的力量，这股力量在裂缝中扎根，将分离的缝隙强行撑大。布雷恩射出了一支特制的“瓦解箭”，箭头上铭刻着布莱恩·铜须从奥达曼遗迹中抄录的泰坦稳定符文。
维琳则做了一件最大胆的事：她将奥术能量编织成一个临时的“位面锚”，不是固定这个空间，而是强行将它“钉”回艾泽拉斯的坐标参照系。在这一瞬间，混乱的物理法则被短暂覆盖，祭坛所处的点被重新定义为“艾泽拉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
而这，对一个人工维持的位面夹缝而言，是致命的。
球体爆炸了。
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能量释放。火焰与黑暗像退潮般向两个方向收缩，撕开了空间本身。祭坛、暮光信徒、扭曲的环境，一切都在被吸入两个新形成的漩涡：一个炽白，一个深紫。
“抓住彼此！”艾伦在能量风暴中大喊。
他们手拉手形成人链。塞拉已经恢复成普通狼人形态，虚弱地靠在艾伦身上。维琳维持着奥术护盾，但护盾在快速瓦解。
“我们要被吸进去了！”布雷恩的脚已经离地。
莱拉尔突然指向火焰漩涡的深处：“看！那里……有一条通道！通往……更纯粹的火焰之地！我能感受到火源之界核心的脉动！”
“那是我们的出路！”维琳判断，“暮光裂隙正在闭合，返回玛洛恩庇护所的路已经断了。但火焰漩涡连接的是真正的火源之界内部——虽然危险，但至少是一个稳定的位面！”
没有选择。艾伦点头：“所有人，向火焰漩涡移动！不要抵抗吸力，顺势而为！”
他们放开抵抗，让能量流裹挟着自己冲向那片炽白。在最后一刻，艾伦回头看了一眼暮光漩涡的深处。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双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逃离。
然后，火焰吞没了一切。
热。纯粹、干燥、充满毁灭力量的热。他们从半空中坠落，摔在一片灼热的岩石平原上。天空是永恒的暗红色，大地龟裂，熔岩河如血管般在地表蜿蜒。远处，巨大的火山喷发着永不停息的烟柱。
这里不再是扭曲的夹缝，而是火焰之地本身——更深处，更核心的区域。
塞拉变回人类形态，昏迷不醒。她身上的暮光残留似乎被祭坛爆炸净化了大半，但代价是极度的虚弱。艾伦检查她的脉搏，还算稳定。
“我们在哪儿？”布雷恩环顾四周，“这个地方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糟糕。”
维琳正在使用一个相对稳定的定位法术。“火源之界的中层区域……比熔火王座更靠近核心。根据蓝龙军团的地图，前方应该有一座火焰蜘蛛的巢穴，守卫着通往更深处的峡谷。”
“火焰蜘蛛？”莱拉尔皱眉。
“贝斯缇拉克。”维琳说出那个名字，“拉格纳罗斯的蛛后，她的巢穴布满致命的蛛网和烈焰幼蛛。如果要继续前进——无论前进的目标是什么——我们都必须通过她的领地。”
艾伦看着昏迷的塞拉，又看向疲惫不堪的同伴们。他们失去了与庇护所的联系，身处敌境核心，弹尽粮绝。
但他握紧了盾牌。
“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等塞拉醒来，我们再决定下一步。”他顿了顿，补充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会一起走出去。”
远处火山传来隆隆的轰鸣，仿佛某个巨大存在的嘲笑。而在他们刚刚逃离的暮光夹缝中，古加尔的声音在最后的虚无中低语：
“矛盾之钥已经激活……她逃得了一次，逃不了永远。火焰与暮光的婚礼……只是推迟了，远未取消。”
但在这里，在纯粹的火焰地狱中，艾伦和他的同伴们只能专注于眼前的生存。而眼前，通往峡谷的道路，正被一只庞大如山丘的火焰蜘蛛，和她的无数子嗣，牢牢把守。
火焰蛛后贝斯缇拉克的巢穴是通往火源之界核心的必经之路，也是拉格纳罗斯布置的第一道真正防线。无数燃烧的蛛网覆盖了整个峡谷，幼蛛如潮水般涌动，而蛛后本人潜伏在巢穴深处，编织着致命的火焰陷阱。虚弱的塞拉尚未恢复，团队必须以三人半的战斗力迎战一支军队。艾伦的防护之道将面临终极考验：如何在保护昏迷同伴的同时，抵御来自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蛛潮？维琳发现贝斯缇拉克的蛛网不仅是物理障碍，更是在抽取这片区域的火焰能量，供给某个更深层的仪式。如果击败蛛后，他们可能会短暂切断拉格纳罗斯的能量供给，但也可能触发更可怕的反击。在火焰与蛛网的迷宫中，每一个选择都关乎生死，而峡谷尽头那座若隐若现的熔火宫殿，正等待着下一个祭品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