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的震颤并非来自暮光造物的尖啸。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震动,仿佛整座山脉在翻身,整个地壳在叹息。岩壁——那些本应坚固不朽的深岩之洲岩壁——开始龟裂,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紫黑色的暮光水晶从裂缝中脱落,摔碎在地,但随之涌出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种温润的、沉稳的土黄色光芒。
本尼迪塔斯——暮光神父——脸上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身后的畸变怪物不安地扭动着,数十只眼睛疯狂转动,最终齐齐盯向洞窟东侧那片正在大片剥落的岩壁。
“不……”暮光神父低语,“它不该醒的……”
岩石如雨落下。但在坠落过程中,那些石块并未散乱,反而像被无形的磁力牵引,在空中汇聚、组合、重构。一个轮廓逐渐清晰:粗壮如古树躯干的双腿,由整块花岗岩构成的身躯,双臂是嶙峋的玄武岩柱,而头颅——如果那能称之为头颅——是一块镶嵌着两颗巨大琥珀色晶体的鞍形巨石。
当最后一块岩石归位时,它站直了身体。
十二英尺高,或许更高。纯粹由深岩之洲最古老的岩层构成,表面布满岁月的刻痕和晶体的脉络。它没有嘴,但整个洞窟都在共鸣它的声音,那声音低沉、缓慢,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地质纪元般的厚重:
“暮……光……”
它的“目光”——那两颗琥珀晶体——扫过洞窟。在暮光神父和畸变怪物身上停留时,光芒变得冷硬如铁;扫过艾伦团队时,略显缓和,但仍带着审视;最终,它“看”向那些连接着畸变怪物的紫黑色能量导管,那些导管正深深刺入洞窟的岩体,像寄生虫的吸管般抽取着大地的生命力。
岩皮——这名字在艾伦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仿佛这古老存在在主动告知自己的称谓——抬起了右臂。那不是攻击的姿势,而是一个简单却蕴含无上权威的握拳动作。
所有连接岩壁的暮光导管在同一瞬间断裂。
不是被扯断,而是导管内部的紫黑色能量在触及岩皮意志的瞬间便自行崩溃、消散,仿佛雪花遇见熔岩。畸变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痛苦嘶鸣,身体上的数十只眼睛同时渗出黑血,那些蠕动血肉的部分开始迅速坏死、剥落。
“古老的看守者,”本尼迪塔斯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其中多了一丝谨慎的权衡,“你沉睡得太久了。这个世界已经改变,大地守护者已皈依更伟大的真理。你的时代……结束了。”
岩皮缓缓转向暮光神父。它没有表情,但整个洞窟的空气都因它的“注视”而变得沉重,仿佛重力在增加。
“耐萨里奥……”岩皮的声音在岩石中回荡,这次带着清晰的悲悯与愤怒,“他曾抚摸我的岩脊,聆听地脉的歌声……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我们解放了他!”暮光神父张开双臂,暗影能量在他周身旋转,“从可笑的职责中,从虚伪的守护中!他如今是灭世者,是暮光的先驱!而你们这些顽固的旧日残渣,只会被新时代碾碎!”
畸变怪物似乎从剧痛中缓过神来,它残存的眼睛锁定了岩皮——这个突然出现的、更强大的“大地存在”。一种扭曲的嫉妒和饥饿在它畸形的意识中燃烧,它嘶吼着,拖着半腐烂的身躯,扑向岩皮。
战斗再次爆发,但形势截然不同。
畸变怪物的触手抽打在岩皮身上,发出金石交击的巨响,却只在岩石表面留下浅白的刮痕。岩皮甚至没有躲避,它只是抬起一只脚——然后踩下。
没有华丽的技巧,没有能量爆发。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重量与力量。畸变怪物的一截肢体被踩成肉泥,黑血和暗影物质喷溅。怪物惨叫着后退,但岩皮已经伸手抓住了它的一根主要触手。
撕扯。
就像撕开一块破布。畸变怪物的身体被扯开一个大裂口,更多坏死组织暴露出来。暮光神父见状,立刻开始吟唱,暗影箭如暴雨般射向岩皮,但那些攻击在触及岩石表面时,就像水滴落在烧红的铁块上,嘶嘶蒸发,只留下淡淡的黑烟。
“它免疫暗影腐蚀!”维琳惊呼,法师已经退到通道口,但仍在观察,“不……不是免疫,是它的岩石结构太古老、太致密了,暮光能量无法在短时间内渗透!”
塞拉已经移动到洞窟侧翼,匕首在手,但她在犹豫——该攻击谁?狼人盗贼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岩石巨人并非敌人,但也不是盟友。莱拉尔则显得激动,德鲁伊感受着岩皮身上散发出的、纯粹到极致的原始大地之力,那是在艾泽拉斯地表早已稀薄的存在。
艾伦做出了决定。“不要攻击岩皮!集中对付本尼迪塔斯!”
圣骑士冲锋,盾牌直指暮光神父。本尼迪塔斯冷哼一声,法杖顿地,一道暗影屏障升起,挡住了艾伦的冲击。但与此同时,维琳的奥术飞弹从侧方袭来,塞拉也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匕首刺向脊椎。
暮光神父不得不分心应对,他的暗影能量虽然强大,但同时面对多线攻击也显得捉襟见肘。更重要的是,岩皮的存在本身就在压制他的力量——这个洞窟,乃至整个这片区域,都在响应古老元素的意志,排斥着暮光的腐化。
岩皮已经将畸变怪物彻底撕碎。那团扭曲的血肉岩石混合物在地上抽搐,最后化为一滩冒着气泡的黑泥。古老元素领主低头“看”着那摊污秽,琥珀晶体中光芒闪烁。它抬起脚,准备给予最后的践踏——
“等等!”莱拉尔突然喊道。
德鲁伊不顾危险,冲到岩皮脚边——对十二英尺的巨人来说,暗夜精灵就像个孩童。莱拉尔双手张开,自然能量如绿色光环般从她身上扩散,笼罩住那滩正在消融的畸变物残骸。
“它……它原本是大地之灵,”莱拉尔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悲伤,“我能感觉到,在最深处……还有一丝没有被完全抹除的土元素核心。它在痛苦……它在求救……”
岩皮的动作停住了。它低头“注视”着莱拉尔,那对琥珀晶体中流转过复杂的光芒:审视、疑惑,以及一丝……惊讶。
“你……听见石头的哭泣,”岩皮的声音直接在莱拉尔脑海中响起,比外界听到的更清晰、更接近“语言”,“森林的孩子,却懂得大地的语言。”
“所有的自然都是一体,”莱拉尔抬头与岩皮“对视”,尽管她必须竭力仰头,“森林的根须扎入岩石,河流切割峡谷,风磨平山脊……它们都在哭泣,因为你们在受苦。”
短暂的沉默。洞窟另一侧,艾伦、维琳和塞拉正与本尼迪塔斯激烈交战,圣光、奥术、刀光与暗影交织,但岩皮似乎暂时忽略了那场战斗。它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莱拉尔身上,以及她试图安抚的那滩残骸。
终于,岩皮缓缓蹲下——这个动作让整个洞窟都震动了一下。它伸出巨大的石指,指尖轻柔地点在那滩黑泥的边缘。土黄色的光芒从指尖渗入,那不是攻击,而是某种……探询。
“啊……”岩皮的声音充满了古老的悲恸,“塔罗斯……我记得它的歌声。它曾守护水晶裂谷东翼的脉络,它的旋律轻快如落石……现在只剩下痛苦的回音。”
光芒增强。黑泥中,一点微弱的、几乎熄灭的土黄色光点挣扎着浮现,像风暴中的最后烛火。莱拉尔将更多的自然能量注入,绿色与土黄色的光交织,温柔地包裹那点微光。
“我无法拯救它,”岩皮说,声音低沉,“腐化已深入核心,与它的本质纠缠。强行净化,只会让它彻底消散。”
“那就减轻痛苦,”莱拉尔坚持,“送它安息……以大地应有的尊严。”
岩皮凝视着德鲁伊。片刻后,它点了点头——一个缓慢而郑重的动作。巨大的手掌完全覆盖住那滩残骸,土黄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出,这一次不再是探询,而是一种庄严、肃穆的送别。
黑泥停止了蠕动,停止了冒泡。最后,它凝固了,化作一片毫无生气的灰黑色岩石。但在岩石中心,那点土黄色的微光没有熄灭,而是缓缓上升,像萤火虫般飘起,在岩皮的手掌上方盘旋一周,然后悄然消散,融入了周围的岩壁。
“安息吧,塔罗斯,”莱拉尔轻声说,“回归大地之梦。”
岩皮缓缓站起。它转向另一边的战斗——本尼迪塔斯已经落入下风,在艾伦的圣光压制、维琳的奥术干扰和塞拉神出鬼没的袭击下,他的暗影屏障已经岌岌可危。暮光神父眼中闪过狠戾,他突然将法杖插入地面,开始吟唱一段扭曲、刺耳的音节。
“他在召唤更深处的东西!”维琳警告,“打断他!”
但岩皮动了。
这一次不是缓慢的移动。古老元素领主跨出一步,巨大的身躯却展现出惊人的速度,它直接撞穿了洞窟一侧的岩壁——不是破坏,那些岩石在接触它的瞬间便如水流般分开,又在它通过后恢复原状。它出现在本尼迪塔斯身后,石掌拍下。
不是攻击人,而是拍向那根插入地面的法杖。
法杖应声而碎。本尼迪塔斯的吟唱戛然而止,他喷出一口黑血,显然法术反噬不轻。暮光神父惊怒交加地看向岩皮,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忌惮——甚至恐惧。
“你不该在这里醒来,”本尼迪塔斯嘶声道,“上古之神早已为你准备了囚笼……”
“古神……”岩皮的声音再次响彻洞窟,但这一次,带着某种冰冷彻骨的嘲讽,“它们曾试图低语给我……用疯狂的梦污染我的沉睡。但它们不懂……岩石的梦,比它们的疯狂更古老,更沉重。我听见了,然后……忘记了。”
它向前一步,整个洞窟的岩石都在共鸣,仿佛在响应君王的步伐。
“但耐萨里奥……他听进去了。他本应是最坚硬的钻石,却变成了最脆弱的玻璃。”岩皮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本尼迪塔斯,看向更遥远的过去,“我记得那一天……深岩之洲的震颤不是来自地壳运动,而是来自守护者的惨叫。他在世界之柱前跪倒,撕扯自己的鳞片,黑血染黑了岩石……那时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破碎了。”
艾伦喘息着,与团队汇合。圣骑士警惕地盯着本尼迪塔斯,但也分神聆听着岩皮的话语——这些是历史,是真相,是他们苦苦追寻的答案碎片。
“你知道世界之柱破碎的真相?”维琳忍不住问。
岩皮转向法师,琥珀晶体微微闪烁。“真相……真相是耐萨里奥用自己的头撞击了世界之柱,不是一次,是无数次,直到他的角折断,他的颅骨开裂,柱身出现第一道裂痕。他说……‘必须毁掉,必须重塑,只有毁灭才能带来纯净’。但我们知道……那是古神在他脑海中的嘶吼。”
“你能修复它吗?”莱拉尔急切地问,“世界之柱?深岩之洲正在崩溃,如果柱子彻底破碎——”
“我无法修复,”岩皮打断了她,声音中的沉重让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沉,“世界之柱不是普通的岩石。它是泰坦的造物,是艾泽拉斯骨骼的关节。只有泰坦的力量,或者……与之同源的力量,才能重塑它。”
它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但破碎的碎片……可以被收集。柱子的核心……或许还在。在深岩之洲最低处,在暮光之锤还未能染指的最古老矿脉深处……有柱子的‘根’。如果根还在,希望就还在。”
本尼迪塔斯趁此机会,突然化作一团黑雾,向通道口疾射。塞拉反应最快,匕首掷出,划破黑雾,一声闷哼传来,但黑雾还是冲出了通道,消失在来时的方向。
“他逃了,”塞拉咬牙。
“让他逃,”岩皮并不在意,“他的疯狂会带他去该去的地方……最终审判之地。”
它转身,面对团队。巨大的身躯投下阴影,但奇怪的是,那阴影并不让人感到压迫,反而有种奇异的安稳感,仿佛站在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峦脚下。
“你们……不是暮光。你们身上有光,有森林,有天空的气息……还有矮人?”它最后“看”向布雷恩,琥珀晶体中闪过一丝疑惑,“矮人是大地的孩子,但你们通常只在表层挖掘。”
布雷恩挺起胸膛,尽管站在岩皮面前他像块小石头。“铜须氏族挖得够深了,但这里……这里确实是另一回事。”
岩皮发出低沉的声音——那可能是它的笑声。“有趣。那么,大地孩子们的孩子们,你们为何来此?不是为了掠夺水晶,我能感觉到。”
艾伦深吸一口气,举起仍在发光的盾牌。“为了阻止死亡之翼,为了修复这个世界。我们需要了解世界之柱的真相,需要知道如何对抗暮光之锤的腐蚀。”
长久的沉默。岩皮似乎在思考,或者,在以岩石的速度“思考”。每一秒都像一分钟那么漫长。
“那么,跟我来,”它最终说,“但你们必须忍受岩石的步伐……以及,见证一些你们可能不愿看到的景象。”
它走向洞窟另一侧——不是来时的通道,而是岩壁本身。石掌按在墙上,岩石再次如水流般分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倾斜的天然隧道,隧道深处传来微弱的光芒和……隐约的敲击声?
“我们要去哪?”维琳问。
岩皮没有回头,它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
“去深铁矿坑。去看见暮光之锤如何将最古老的大地之子……变成奴隶。”
跟随着岩皮沉重的步伐,艾伦团队深入深岩之洲更古老的层面。隧道尽头并非自然形成的矿脉,而是一片被暴力开采的巨型坑洞——深铁矿坑。这里曾是大地理灵“铁脉”的栖息地,如今却成了暮光之锤的奴隶农场。
数百名土元素生物被紫黑色的能量镣铐束缚,在暮光监工的鞭笞下,用它们与生俱来的操纵岩石能力开采一种闪烁着暗光的特殊矿石——“腐心铁”。这种矿石正是暮光之锤制造武器、加固腐化祭坛的关键材料。而更令人心碎的是,团队发现并非所有奴隶都是土元素:一些矮人模样的身影同样戴着镣铐,他们是失踪已久的探险家,被俘后被迫成为矿工。
岩皮静止在坑洞边缘,它的沉默比怒吼更可怕。但当团队决定发起救援时,古老的元素领主却发出了警告:“解放他们,会惊动坑底的东西——那个被暮光之锤用腐心铁和奴隶鲜血喂养的‘吞噬者’。一旦它苏醒,整个矿坑都可能坍塌。”
是要谨慎撤退,寻求大地之环的支援?还是冒险一击,在吞噬者完全觉醒前解救尽可能多的奴隶?而岩皮——这位古老见证者——最终会选择袖手旁观,还是为了拯救它的子民,再度踏入它已避世万年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