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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化三年的这个冬天,对钱镠而言,是陌生而深刻的。无论是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的经历,他的活动轨迹大多局限于江淮、江南的温润水乡,最北也不过是中原腹地。如今,真正坐镇在这北疆雄镇幽州,他才真切体会到何为“寒风凛冽”、“滴水成冰”。

幽州的冬天,与升州的湿冷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干冷,寒风如同刀子般,能轻易穿透棉袍,刮在脸上生疼。空气似乎都被冻得凝固了,呼气成霜,须眉皆白。尽管吴王别府(以原幽州节度使府邸改建)内炭火终日不熄,但那股无孔不入的寒意,依旧让习惯了南方气候的钱镠感到有些不适。

果然,或许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加之操劳战后诸事,钱镠竟染上了风寒。消息传出,麾下文武无不紧张。万幸的是,经过随军医官的仔细诊断,确认只是寻常感冒,并未引发更严重的病症。钱镠自己也觉得只是头重鼻塞,算不得大事。他依医嘱喝了驱寒发散的汤药,在暖阁中捂着厚厚的棉被发了几身透汗,不过几日光景,便已大好,重新开始处理政务。

这场小病,却给钱镠提了个醒。他自己的身体底子好,能扛过去,但军中数十万将士,尤其是来自江淮、两浙的南方子弟,他们能否适应这北地的酷寒?

他立刻下令,详细统计各军冻伤及患病情况。结果报上来,让他既欣慰又揪心。欣慰的是,得益于他数年前便开始大力推广、并在军中优先配给的棉花种植与纺织,绝大部分将士都配备了棉衣、棉裤、棉帽和棉被,严重的冻伤情况并不多见。棉花这东西,比传统的丝绸保暖,又比皮裘廉价易得,在此刻显示了巨大的价值。

但揪心的是,如同他一样,许多南方籍的士兵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感冒、风寒症状,虽然大多不重,但也有少部分人病情来得凶猛,持续高烧,甚至转为肺炎,情况危急。

“绝不能因非战斗减员,寒了将士们的心!”钱镠立刻做出部署:

第一,以吴王令,紧急从河北、山东乃至江淮后方,调集大量治疗风寒、咳嗽、肺炎的药材,火速运往幽州前线。

第二,集中所有随军医官以及征召幽州本地郎中,设立临时医营,全力救治患病士卒,对重症者给予最好的看护和用药。

第三,改善营地防寒条件,加厚帐篷,保证炭火供应,鼓励士卒多喝热水、姜汤驱寒。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另外两路身处更北苦寒之地的大军。他分别向屯驻云州的杨行密和刚刚平定营州的朱瑾发出指令,一方面通报幽州出现的病情,要求他们严密关注将士健康,提前预防;另一方面,将筹集到的大量药材和额外加厚的棉衣、棉被等御寒物资,分出一大部分,由专门的运输队,顶风冒雪,分别送往云州大营和营州前线。

杨行密在云州接到命令和物资,深感钱镠体恤下情,立刻在军中推行各项防寒防疫措施,使得龙骧军在塞北的第一个冬天,平稳度过,战斗力得以保全。朱瑾在营州,面对着刚刚征服的广袤土地和大量降众,稳定压倒一切,这些御寒和医药物资的到来,不仅安了军心,在某种程度上也帮助安抚了那些在严寒中挣扎的新附之民,展现了“王师”的仁德。

寒冬终于过去,光化四年的春天,如同羞涩的少女,姗姗来迟。幽州城外的土地开始变得松软,柳树梢头冒出了嫩黄的芽苞,吹在脸上的风,虽然依旧带着凉意,却已不再刺骨。

站在修缮一新的幽州城头,钱镠望着南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北方的局势初步稳定,契丹威胁基本解除,河东纳入版图,卢龙彻底平定。杨行密在云州虎视草原,朱瑾在营州经营辽东,大局已定,是时候返回他的根本之地了。

他召集留守幽州的文武,任命朴正雄负责幽州及卢龙各地防务,委任沈崧推行安抚政策,恢复生产。同时,严令杨行密、朱瑾等人,暂取守势,巩固现有成果,非有必要,不得轻易启衅,一切待他回到中枢后再做长远规划。

诸事安排妥当,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钱镠的车驾仪仗,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幽州城南门。他没有带走全部的军队,大部分主力仍需留镇北方,只带了铁林军和必要的文官属吏。

车驾一路南行,越往南,春意便越是浓郁。田野间开始出现劳作的农夫,河流解冻,舟楫往来。钱镠看着这与北方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他十六岁离家,凭着一身胆气和过人谋略,于乱世中挣扎求生,二十七岁便出任苏州刺史,奠定基业。二十余年过去,扫平江淮,北定中原,驱契丹,收河东,天下十道,已据其七、八。除了关中的朱温和蜀中的王建,四海之内,已无对手。更进一步,登临那九五至尊之位,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天命”,在他南归途中,各种“祥瑞”、“神迹”开始层出不穷地涌现。有地方官上报,见五彩凤凰盘旋于途经之山峦,良久方去;有乡野老者声称,在河边目睹麒麟饮水,瑞气千条;更离奇的是,某地官井之中,竟自然生长出穗大粒满的“嘉禾”……这些消息通过各级官员、乃至刻意安排的“乡绅耆老”之口,迅速传播开来,在民间和军中营造出一种“吴王代唐,天命所归”的浓厚氛围。

然而,面对这些喧嚣,车驾中的钱镠却始终保持着异常的冷静。他并非不心动,那个位置的诱惑无人能挡。但他更清楚,称帝不仅仅是名号的变化,更意味着巨大的责任和彻底的战略转变。他需要权衡利弊,需要选择合适的时机,更需要与麾下核心文武达成共识,确保权力过渡的平稳。这些“祥瑞”,在他看来,更多是下面人的揣摩上意和舆论造势,他需要的是更扎实的铺垫和更精密的策划。“待回到升州,与昭谏(罗隐)、兴绪(李振)他们细细商议再定。”他心中暗道,将那份躁动暂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