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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帝国的崩溃,留给陇右的不是权力真空的机遇,而是一个糜烂不堪、弱肉强食的残局。在这片土地上,三股势力相互倾轧,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一个是困守凉州城的汉家孤军:他们是百年前大唐凉州节度使麾下精锐边军的后代,蜷缩在凉州坚城内,自称“凉州军府”。依然恪守着唐代的军制、操典,尤其擅长祖传的步兵结阵与守城技法。他们控制着凉州城及周边最膏腴的田地,虽然人数仅剩三千,甲胄兵器皆显老旧,但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是这块肥肉上最弱小、却也最难啃的硬骨头。他们内心坚信“王师终将西返”,但现实的困境让他们在希望与绝望间挣扎。

活动范围最大的是六谷吐蕃部落。他们占据祁连山北麓水草丰美的六大河谷,控弦之士逾万,拥有最强的骑兵力量。然而部落联盟内部松散,各位酋长心怀鬼胎,既对凉州城垂涎欲滴,又忌惮攻城战的惨烈,更怕自己率先动手,会被其他部落从背后捅刀。

最难缠的是温末集团,这些由汉、吐蕃、吐谷浑等多族混血后代组成的武装集团,盘踞在凉州城外交通要冲。他们兼具汉人的技艺与吐蕃人的勇悍,熟悉各方战法,是陇右最强的山地轻步兵。但他们地位尴尬,被凉州汉人视为“背祖忘宗之徒”,又被吐蕃贵族看作“血统不纯的杂种”,是一股只顾自己的摇摆势力。

当然再混乱的局势,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朱温自率两万主力,其中包括五千重装步卒和重新凑起的一千“厅子都”骑兵,直逼凉州城下,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同时,命骁将朱友宁、王重师各领偏师,如同两支利钳,扫荡祁连山北麓松散的六谷吐蕃部落。

面对梁军严整的军容和庞大的规模,那些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吐蕃酋长们,丝毫提不起野战对抗的勇气。除了少数部落向西溃逃,大部分见风使舵,选择了主动归附,献上牛羊马匹,以示臣服。朱温兵不血刃,便解除了来自草原的最大威胁。

兵临凉州城下,朱温并未急于攻城。他派人将一封言辞恳切又暗含威慑的书信射入城中,信中追溯大唐荣光,言及“王师已至”,承诺保全凉州军民性命、财产,并给予军府首领官职。

对于城内苦苦支撑的“凉州军府”而言,这无疑是绝境中的曙光。是继续抱着“王师”的虚幻信念困守孤城直至毁灭,还是接受这支同样源自中原、实力强大的“王师”的现实?生存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凉州城门缓缓开启,军府将领们身着浆洗得发白的唐式戎装,出城迎降。朱温顺利进入凉州,接收了这座陇右核心坚城及其最精锐的三千守军。

唯一的变数,来自桀骜不驯的温末集团。这些自由惯了的“混血之狼”,无法忍受头顶突然出现一个强力的统治者,尤其朱温的使者还带来了他们无法接受的命令——缴纳高额税赋。

长期无拘无束的生活让他们无法忍受约束,各部在愤慨中迅速(也是罕见地)团结起来,纠集了两万兵马,直扑凉州城下,企图趁梁军立足未稳,给这个新来的“中原主人”一个下马威。

面对温末的挑战,朱温毫不惊慌。他深知这些乌合之众的弱点。战前,他已从归附的吐蕃部落中募得五千骑兵。此刻,他命张归厚、张归霸兄弟率领这五千吐蕃骑以及自己的一千“厅子都”精骑,作为两翼,负责牵制温末的骑兵。自己则亲率侯言、王重师统领的一万五千中军步兵,背靠凉州城,列阵迎敌。

会战爆发。温末的骑兵确实骁勇,利用其机动性,以少打多,竟将张归厚兄弟暂领的吐蕃骑兵打得节节后退,梁军骑阵一度岌岌可危。

然而,朱温根本不在意侧翼的纠缠。他的目光死死锁定温末的核心步兵本阵。中军大纛坚定地向前移动,梁军主力步兵,尤其是那五千身披重甲、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向温末军阵压去。

攻势瞬间易形。温末步兵虽勇悍,但何曾见过如此纪律严明、装备精良、战法凶悍的中原强军?在梁军重步兵如同巨锤般的冲击下,他们的阵线迅速被撕裂、冲垮。

就在温末骑兵试图回援,冲击梁军中军侧翼以挽回败局之际,朱温等待的时机到了。他号令“厅子都”佯装后撤,诱敌深入。杀红了眼的温末骑兵紧追不舍,不知不觉进入了预设的死亡地带。

“放!”

一声令下,凉州城头及军阵后方,五百架由钱镠秘密输送的床子弩同时咆哮!特制的巨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死神挥出的镰刀,瞬间覆盖了追来的温末骑兵。一刻钟内,人仰马翻,近千名最悍勇的温末骑士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这超越认知的恐怖杀伤,瞬间摧毁了剩余温末骑兵的斗志,他们惊恐万状,调转马头,亡命溃逃。

兵败如山倒。朱温岂会放过如此良机,挥军全线反击,追亡逐北。梁军步骑协同,大肆掩杀,俘获数以万计。

此战之后,朱温得理不饶人,挟大胜之威,挥师扫荡,将温末各部的军事联盟彻底击溃、打散、吞并。盘踞陇右多年的三大势力,在朱温绝对的实力和精准的打击下,或降或逃或灭。曾经错综复杂的陇右棋局,被朱温以力破巧,一举底定。凉州,这座丝绸之路的咽喉重镇,正式纳入朱温的版图,凉王也终于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