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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南礁”的海风依旧带着硝烟与血腥的余味,但战斗已然平息。

大齐的旗帜在各处残破的堡垒和投降的船只上飘扬。

伤员被救治,俘虏被集中看管,战利品开始清点。

然而,所有这一切的收尾工作,都比不上那条经由“定远号”上新式长波电台发出的、内容惊人的加密电报。

电文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千里海陆,抵达了京师的御书房。

司徒清漓独自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细小雪粒——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早。

她手中紧握着那份译电,指节微微泛白。

电文很长,详细记述了海上战斗的经过、林玉宣的功劳……最重要的是,太上皇在“安闲号”上与那位“公子”的对话,以及关于其真实身份和传国玉玺的惊天秘闻。

戾太子庶长子……替身……陈皇后……假玉玺……

每一个词,都沉重得如同铅块。

她终于明白,为何太上皇当年对江南乃至海外的某些异动似乎有所察觉却并未深究,为何那位“公子”能集结起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为何江南世家敢于铤而走险——他们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经济利益,更是被这个“先帝嫡孙”的身份和“真玉玺”的诱惑所驱动,押注了一场可能改天换日的豪赌。

而太上皇……竟然一直知晓这个替身的存在,却选择了冷眼旁观………

她闭了闭眼,将电报放在案上。无论如何,海上威胁已除,江南残局将定。现在,是该处理这个烫手山芋,以及他带来的“礼物”了。

数日后,被严密押解回京的“公子”——或者说,司徒清霖(这个称呼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标识,无论真假),被关入了天牢最深处、戒备最森严的单间。

他伤势未愈,精神更是在身份被彻底否定后陷入了某种恍惚与绝望的沉寂,唯独在提到“玉玺”时,眼中还会闪过一丝微弱而不甘的火焰。

他没有等来预想中的严刑拷打或秘密处决。

在一个雪后初晴、阳光惨淡的午后,他等来了一身常服、仅带着两名内侍和黎转的女帝司徒清漓。

牢房被简单清理过,点了灯,驱散了部分阴冷霉味。

司徒清漓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隔着栅栏,平静地打量着里面那个形容憔悴、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的男人。

“你来了。”司徒清霖率先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是来送我上路的,还是来逼问玉玺下落的?”他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或者,两者都是?”

司徒清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道:“皇兄(按辈分,戾太子是她伯父,其子她该称兄)的遭遇,朕已知晓。太上皇的话,朕也知道了。”

听到“皇兄”这个称呼,司徒清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随即被更深的灰暗覆盖:“我不是你皇兄。太上皇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个可悲的替身,一个工具。”

“重要吗?”司徒清漓反问,语气平淡,“数十年光阴,你以这个身份活着,经营,挣扎,甚至……掀起风浪。真假,于你而言,早已超越了血缘本身,成了你的信念和全部。如今否认它,与杀死你,有何区别?”

司徒清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讥讽或怜悯,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朕今日来,不是与你辩论真假,也不是来宣判死刑。”

司徒清漓缓缓道,“海上战力已失,江南盟友已溃,你手中最大的筹码,无非是那方可能存在的玉玺,以及……你对海外残余势力的最后掌控。朕可以继续打下去,彻底剿灭他们,无非多费些时间兵力。玉玺,朕也可以慢慢找,无非多些周折。”

她顿了顿,目光如清冷的溪水,落在他身上:“但朕不想。战端再启,死伤的是大齐子民。玉玺流落,损害的是国朝体统。而你……无论真假,这数十年,已然是个悲剧。朕,不想让这个悲剧,以更多人的鲜血和动荡来收场。”

司徒清霖愣住了。他预想过无数种结局,酷刑、诱供、处决……唯独没想过,这位年轻的女帝,会说出这样一番近乎……“仁慈”甚至带着一丝“理解”的话。这让他筑起的心防出现了一丝裂隙。

“你……什么意思?”他警惕地问。

“放弃复仇,交出你掌控的所有海外据点、人员名单、以及联络方式。交出传国玉玺。”

司徒清漓清晰地说道,“作为交换,朕承诺,赦免你所有旧部的死罪,只要他们放下武器,不再与朝廷为敌,可依情节给予不同处置,或回乡,或充边,但朕保他们性命。”

赦免旧部!司徒清霖瞳孔收缩。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放不下的牵挂之一。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相信着他“嫡孙”身份的人……

“那……我呢?”他哑声问,带着一丝自嘲,“我这个‘祸首’,想必难逃一死吧?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倒也公平。”

司徒清漓却轻轻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让司徒清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的话:“不,朕也不要你的命。”

“什么?”司徒清霖彻底愕然。

“非但不要你的命,”司徒清漓语气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朕还要给你一个官职,一个……封疆大吏的位置。”

封疆大吏?!司徒清霖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杀他,还给他官做?还是封疆大吏?这……这算什么?招安?羞辱?还是又一个更深的陷阱?

看着他震惊到近乎茫然的表情,司徒清漓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继续道:“恒河一带,地广人稀,部落林立,信仰繁杂,向来难以治理。朕将它划出来,设‘恒河宣慰司’,就由你,去做这第一任宣慰使。”

恒河?司徒清霖知道这个地方,位于帝国西南边陲之外,是一片广袤、炎热、潮湿、遍布沼泽与丛林、充斥着各种奇怪神灵崇拜和土王的混乱之地。

名义上有些部落向大齐称臣纳贡,但实际控制力微乎其微。那根本不是什么富庶的封疆,而是一片未开化的、令人头疼的烂摊子!甚至可以说是流放罪臣的绝佳之地!

果然!司徒清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荒谬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戏弄的恼怒和一丝了然。

他就知道!司徒家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有什么“仁慈”和“大度”?

不杀他,不过是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把他扔到那个鬼地方去开疆拓土、收拾烂摊子!她自己不愿意去啃的硬骨头,就干脆丢给他这个“麻烦”!

“陛下真是……好算计。”他咬牙道,语气带着讽刺,“恒河那地方,怕不是陛下早就想收入囊中,却苦于无从下手吧?如今让我这个‘余孽’去替陛下火中取栗,开疆拓土?还要对陛下感恩戴德?”

“你可以这么认为。”司徒清漓并不否认,反而坦然道,“但对你而言,这难道不是一条最好的出路吗?远离中原是非之地,手握实权(虽然是边陲之地),重新开始。总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等死,或者被推出去斩首示众,让你的那些旧部彻底失去希望吧?”

她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司徒清霖愤怒的伪装。是的,他还有选择吗?死,或者……去恒河。

“而且,”司徒清漓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堪称“狡黠”的意味,“朕还可以给你一些‘帮助’。恒河之人,迷信极深,你若是带着官兵强行征服,怕是事倍功半,且后患无穷。朕最近在国内整顿风俗,打击淫祀邪教,抓了不少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骗子。这些人,朕可以‘无偿’提供给你。你可以把他们带到恒河去,让他们在那里,以‘神’的名义,帮你站稳脚跟,教化(蛊惑)土着。这叫……以夷制夷,或者说,以邪修治邪修。”

以邪修治邪修?!司徒清霖再次被这离奇的想法震住了。

把国内的邪教头子扔到恒河去,让他们在那里发展信徒,建立势力,然后为自己所用?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却又隐隐觉得,在那种环境下,或许……真的比单纯的武力镇压更有效?这位女帝的思路,果然异于常人!

看着司徒清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司徒清漓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她站起身,最后说道:“是带着你的人,在恒河的丛林里搏一个未来,还是在这里等待最终的审判,你自己选。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交出玉玺和名单,朕兑现承诺。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清晰无比。

看着女帝离去的背影,牢门重新关上,光线再次暗淡。司徒清霖颓然坐倒在冰冷的石床上,心中翻江倒海。

恨吗?当然恨。怨吗?无法不怨。但……她给出的选项,残酷却又现实地摆在面前。

死,一切成空,旧部或许也会被牵连剿杀。去恒河……那是一片未知的、艰难的、甚至可能是屈辱的荒野,但至少,还活着,手里还能有点力量,还能……重新开始。

他想起海外那些荒岛上追随他的人,想起那些相信着他“嫡孙”身份、将复国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眼睛。

他失败了,他辜负了他们。或许……用这种方式,给他们,也给自己,谋一条生路,是最后的赎罪?

“司徒家……果然没一个好人……”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嘴角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苦涩、嘲讽与一丝认命的笑。

三天后,司徒清霖做出了选择。他交出了一份详细的海外势力分布图、联络密码以及部分隐藏的财物地点。

同时,他给出了真玉玺的藏匿之处——竟是在江南某处早已荒废的陈氏旧祠地底密室内。

玉玺很快被黎川亲自带人起出,经太上皇和几位老臣鉴定,确为真品。而宫中那方沿用多年的玉玺,则被证实是当年陈皇后暗中命高手仿制的赝品,工艺足以乱真。

尘埃落定。

司徒清漓信守承诺,涉案不深的“公子”旧部被集中看管后,分批流放或充边,保住了性命。

司徒清霖本人,则在伤愈后,带着一份盖有皇帝玉玺(如今是真的了)的任命诏书、一批“特殊人才”(前邪教头目)以及一部分被允许携带的、愿意跟随他前往恒河的旧部骨干,在一队官兵的“护送”(实为监控)下,踏上了前往大齐西南边陲的漫漫长路。

站在边境最后一座关隘的城楼上,司徒清霖回望中原方向。群山阻隔,再也看不见京师的宫阙。

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向南方那片被湿热雾气笼罩的、未知的丛林与平野。

“恒河……”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最初的抗拒与不甘,渐渐被一种野心的微光所取代。

那确实不是个好地方,但……既然来了,既然活着,那就把它,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吧。

海岛的黄昏早已逝去,但人生的黄昏,似乎……还未真正降临。

对于司徒清霖而言,一场新的、截然不同的冒险与挣扎,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一切,都在那位远在京师的女帝,冷静而长远的布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