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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奋斗的石头 > 第192章 窑洞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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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内的黑暗,浓稠、厚重,带着泥土深处千年不化的阴寒和野兽巢穴特有的腥臊气息,如同冰冷的墨汁,从四面八方包裹挤压过来,沉重得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凝滞流动的粘稠声响。根生手中那截短小的、浸过油脂的火绒,勉强燃烧着,豆大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不安地跳跃,投下微弱、摇曳的光晕,仅仅能照亮方寸之地,将我们几张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形同鬼魅。火光之外,是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每一次火苗的轻微晃动,都让那黑暗显得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

我们瘫倒在冰冷、粗糙、布满碎石和不知名兽骨的地面上,像一群刚从泥沼里捞出来的、只剩半口气的困兽,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深长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吸入的是混合着霉烂、尘土、血腥和自身汗臭的污浊空气,冰冷刺肺,却又是维系生命的必需。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淹没四肢百骸,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和寒意,但精神却因方才命悬一线的攀爬和未知的恐惧而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状态,无法真正放松。

老奎和水生将担架极其小心地安置在洞穴最里面一处相对干燥、铺着些许陈年腐草的角落。韩婶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像一尊失去生命的玉雕,只有胸脯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证明那昂贵的参丸仍在发挥着吊命的效力。她的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蜡黄与灰白交织的颜色,嘴唇干裂发紫。福婶立刻扑跪在她身边,用颤抖的手再次试探她的鼻息,感受到那丝游丝般的气息,浑浊的眼泪又无声地涌出,她不敢哭出声,只能用袖子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阿芷紧挨着祖母,小脸煞白,大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韩婶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正在流逝的生命。

钟伯佝偻着身子,凑在火光旁,再次为韩婶仔细诊脉。他枯瘦的手指搭在那截苍白的手腕上,久久不动,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昏黄的光线下,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仿佛刻满了凝重。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脉象……浮游若丝,但……总算没有继续恶化。此地阴寒,须得尽快生火取暖,再喂些温水,否则……寒气反复,前功尽弃。”

生火?在这密闭的洞穴里?烟雾会暴露行踪!但不生火,韩婶和重伤的冯经历可能熬不过这股阴寒。两难的选择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每个人。

冯经历靠坐在离洞口最近的岩壁下,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老奎正小心翼翼地为他重新处理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解开被血浸透的布条,翻卷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边缘已经有些发白肿胀,看得人头皮发麻。老奎从钟伯的药箱里找出最后一点止血药粉,动作熟练却凝重地洒上,然后用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重新包扎。药粉刺激伤口的剧痛让冯经历浑身猛地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是没有哼出一声,只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和因极度忍耐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他带来的两名汉子也各自处理着身上的伤口,洞穴里弥漫开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更加重了这里的压抑。

我抱着狗娃,蜷缩在另一处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壁。孩子的身体依旧冰凉,小脸青紫,呼吸微弱。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同样冰冷的体温徒劳地想要温暖他,用手一遍遍搓着他冰凉的小手小脚,直到自己的手掌磨得生疼。狗娃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跳动的火苗,偶尔发出细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呻吟。怀里的永昌号木牌,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硌在我的胸口,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我这一切苦难的根源,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绝望、愧疚、恐惧,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各种情绪像乱麻一样纠缠在心头。

“必须生火。”冯经历虚弱却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看了一眼韩婶和冻得瑟瑟发抖的我们,“烟雾……顾不了那么多了。老奎,找些能烧的,在洞深处生一小堆,注意通风。根生,你在洞口盯着,有任何异动,立刻灭火隐蔽。”

命令下达,众人立刻行动。根生悄无声息地滑到洞口,透过藤蔓缝隙,警惕地监视着外面依旧浓重的雾霭。老奎和水生在洞穴深处一个拐角,找了些洞内散落的、相对干燥的朽木和兽骨,小心翼翼地架起一个小火堆。湿柴不易燃,浓烟呛人,好不容易才引燃,橘红色的火苗升腾起来,虽然微弱,却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和寒意,带来了久违的、令人想要落泪的温暖。

我们不由自主地向火堆靠拢,伸出冻得僵硬发紫的手,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可怜的热量。火光映照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创伤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福婶用瓦罐接了岩壁上渗出的、还算干净的冷水,放在火边加热。水热后,她先小心地喂了韩婶几口,又给冯经历和他受伤的手下递去热水。冯经历接过破碗的手微微颤抖,滚烫的热水滑过喉咙,似乎让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我们分食了最后一点硬邦邦的、硌牙的干粮。食物少得可怜,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口,混着热水勉强咽下,胃里依旧空落落的,但那点热乎气,却让僵冷的四肢恢复了一丝知觉。狗娃饿极了,小口地吞咽着福婶嚼碎后渡给他的饼糊,吃完后,似乎暖和了一些,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小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

短暂的温暖和食物并未驱散心头的阴霾。洞外是未知的追兵和迷雾,洞内是重伤的同伴和濒死的亲人。我们像一群被困在孤岛上的幸存者,暂时躲过了风暴,却不知何时会被下一波巨浪吞噬。

冯经历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但紧锁的眉头显示他并未入睡,而是在飞速思考着下一步。老奎和根生、水生轮流在洞口警戒,每一次换岗时低声交换的几句信息,都让洞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雾还没散……”

“山下……好像有动静,听不真切……”

“这洞……不是久留之地。”

长夜漫漫,危机四伏。我们在这偶然发现的兽穴中,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但命运的绞索,依旧套在脖子上,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