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上海已经有些闷热，但爱情公寓所在的街区绿树成荫，倒还算凉爽。
下午三点，一辆黑色奔驰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公寓楼下。
司机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不大，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
乔卫东从后座走出来，今天他穿得很休闲：浅灰色亚麻衬衫，米白色长裤，一双看不出牌子但质感很好的休闲鞋。腕上戴着一块看似普通、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的百达翡丽复杂功能腕表。
“乔总，真的不用我帮您搬上去？”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乔卫东接过行李箱，“你先回北京，下周一再来接我。这几天我想一个人待着。”
“是。”
司机开车离开后，乔卫东抬头看了看这栋六层的老式公寓楼。外墙有些斑驳，但阳台上挂着的各色衣服、窗台上摆着的绿植，给这栋楼增添了许多生活气息。
和他平时住的五星酒店、豪华别墅完全不同。
但这就是他要的感觉——真实，鲜活，有烟火气。
拉着行李箱走进楼道，一股混合着泡面、香水、还有不知道什么食物的气味扑面而来。乔卫东皱了皱眉，但很快适应了。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热闹，杂乱，充满生机。
电梯门口贴着一张手写的告示：“电梯维修中，预计明天修好。给大家带来不便，敬请谅解。——你们可爱的物业”
乔卫东笑了笑，拎起行李箱走向楼梯。
刚到二楼，就听见上面传来吵闹声。
“吕子乔！你又偷吃我的泡面！”
“美嘉，我这是帮你检验产品质量！万一过期了呢？”
“过期你个头！昨天刚买的！”
乔卫东走上三楼，看见楼道里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女孩大约二十三四岁，扎着马尾辫，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t恤和短裤，正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花衬衫，头发抹得油亮，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两人中间的地上，散落着几包泡面和调料包。
“我不管！你得赔我！”女孩——应该就是美嘉——不依不饶。
“赔赔赔，晚上请你吃麻辣烫，行了吧？”吕子乔嬉皮笑脸。
“这还差不多……诶？”
美嘉忽然注意到了站在楼梯口的乔卫东，声音戛然而止。吕子乔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三个人，六只眼睛，在堆满杂物的楼道里对视。
乔卫东先开口：“请问，3603怎么走？”
他的声音不高，但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嘈杂的楼道里清晰可闻。
吕子乔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3603？您是新租客？哎呀欢迎欢迎！我是吕子乔，这是陈美嘉，我们都住这层。3603就在前面，右转第一间。”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过来，想帮乔卫东拎行李箱。但手指刚碰到行李箱把手，乔卫东轻轻一侧身，避开了。
“我自己来。”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
吕子乔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但笑容不变：“哦哦，好好。我来带路！”
他抢先几步走在前面，美嘉也赶紧把地上的泡面捡起来，好奇地跟在后面。
乔卫东走在中间，目光平静地扫过楼道。墙上有各种涂鸦和小广告，消防栓上贴着外卖单，墙角堆着几个快递箱。很乱，但乱得有生机。
“到了，就是这里。”吕子乔停在3603门口，掏出钥匙——他居然有这间房的钥匙。
乔卫东看了他一眼。
“哦，别误会！”吕子乔连忙解释，“我是公寓的……嗯……义务管理员！帮忙照看空房间的！这是中介给我的钥匙，说新租客今天到，让我帮忙开个门。”
他说得诚恳，但眼神闪烁。乔卫东心里了然——这人多半是想趁机摸清新邻居的底细，或者找机会捞点好处。
“谢谢。”乔卫东接过钥匙，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显然空置了一段时间，家具都蒙着白布，地上积了层薄灰。
“哎呀，这得好好打扫。”美嘉探头看了看，“要不我们帮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乔卫东走进房间，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他把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房间不大，一室一厅一卫，装修简单，但格局还算方正。窗外能看到小区的绿化，视野不错。
吕子乔和美嘉也跟着进来了，像两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打量。
“哥们，你就带这么点行李？”吕子乔盯着那个小行李箱，“够用吗？”
“够。”乔卫东简短地回答。
他打开行李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几本书。确实简单得过分。
但吕子乔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几件衣服上——虽然叠得整齐，看不出牌子，但面料和剪裁一看就不普通。还有那台电脑，是最新款的顶级商务本，市价至少三万。
再结合乔卫东手腕上那块表……
吕子乔心里咯噔一下：这人绝对不简单。
“那个……怎么称呼啊？”吕子乔试探着问。
“乔卫东。”
“乔先生。”吕子乔搓搓手，“以后就是邻居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附近我熟，哪家饭店好吃，哪家酒吧好玩，我都门儿清！”
美嘉在旁边猛点头：“对对对！子乔虽然不靠谱，但吃喝玩乐他最在行！”
乔卫东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微扬：“好，需要的时候找你们。”
这话说得客气，但明显是结束对话的意思。吕子乔识趣地拉着美嘉往外走：“那乔先生你先收拾，我们不打扰了。晚上公寓有欢迎派对，记得来参加啊！”
“派对？”
“对对对！我们公寓的传统，新邻居来了都要开派对欢迎！”美嘉兴奋地说，“就在3601，胡一菲的房间。晚上七点，一定要来哦！”
两人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楼道里，美嘉压低声音：“子乔，这个乔卫东……好特别啊。”
“何止特别。”吕子乔摸着下巴，“我敢打赌，这人绝对是个大佬。你看他那块表，我在杂志上见过，至少七位数。”
“七位数？！”美嘉捂住嘴，“那他还租这种破公寓？”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怪癖吧。”吕子乔眼珠转了转，“不过……这是机会啊美嘉！咱们要是抱上这条大腿，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你又想坑人家！”美嘉捶他。
“什么叫坑！这叫互惠互利！”吕子乔理直气壮，“走走走，去通知一菲，晚上派对好好准备！”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
房间里，乔卫东站在窗前，听着楼道里渐行渐远的声音，笑了。
果然和资料里一样——吕子乔，油滑但不算太坏；陈美嘉，单纯有点傻气。
这个环境，比他想象的还有意思。
他打开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已入住。通知上海分公司，这周所有行程取消。除非有紧急情况，不要联系我。”
然后，他开始打扫房间。
其实以他的财力，完全可以请专业的保洁团队，或者干脆换个地方住。但他就是想要亲自动手——前世跳楼前，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做过这些琐事了。每天活在数据和交易里，人都快变成机器了。
现在，他想重新感受生活。
擦桌子，拖地，洗窗帘。这些简单的劳动反而让他心情平静。一个小时后，房间焕然一新。虽然家具还是那些老旧家具，但至少干净了。
乔卫东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
窗外传来孩子们玩耍的笑声，远处有老太太在喊孙子回家吃饭，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在和人聊天。
这些声音，构成了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他忽然想起前世，住在顶级豪宅里，安静得像坟墓。邻居都是和他一样的“成功人士”，见面礼貌而疏离，永远不会在楼道里为了泡面吵架。
那样的生活，真的成功吗？
乔卫东合上书，看着窗外的夕阳。
这一世，他要换种活法。
……
晚上六点五十，乔卫东准时出现在3601门口。
门没关，里面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笑声。他敲了敲门，没人听见。于是推门进去。
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吕子乔和陈美嘉在中间手舞足蹈，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坐在沙发上无奈地笑，一个短发干练的女人正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
“乔先生来啦！”吕子乔第一个看见他，立刻关小音乐，“欢迎欢迎！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的新邻居，乔卫东乔先生！”
所有人都看过来。
乔卫东今天换了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依然是那种低调但难掩气质的打扮。他站在门口，微笑着点头：“大家好，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短发女人——应该就是胡一菲——走过来，伸出手，“胡一菲，大学老师，算是这层的楼长。欢迎入住爱情公寓！”
她的手很有力，握手时带着一股干脆劲儿。
“曾小贤。”眼镜男也站起来，笑容温和，“电台主持人。以后晚上要是听见隔壁有奇怪的声音，别担心，那是我在录节目。”
大家都笑了。
乔卫东被让到沙发上坐下。美嘉给他倒了杯饮料，吕子乔开始热情地介绍在场的每个人——其实也就他们四个，加上乔卫东五个。
“乔先生做什么工作的？”胡一菲问得很直接。
“做点小生意。”乔卫东回答得也很模糊。
“生意好啊！”吕子乔接话，“现在经济形势不错，做生意有前途！乔先生主要做哪方面？说不定咱们有合作机会！”
这话说得露骨，连曾小贤都听不下去了，在下面踢了他一脚。
乔卫东笑了笑：“什么都做点。不过最近想休息休息，所以租了这里。”
“休息好！”美嘉插嘴，“工作太累了对身体不好！乔先生你看起来就经常熬夜，黑眼圈都有点。”
她说完才发现太直接，连忙捂住嘴。大家都笑了，气氛轻松了不少。
派对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些零食饮料，加上吕子乔不知从哪弄来的劣质红酒。但大家聊得很开心，主要是吕子乔和美嘉在耍宝，曾小贤偶尔吐槽，胡一菲负责维持秩序。
乔卫东大多时候在听，偶尔回答几个问题。他说话不多，但每句话都恰到好处，既不会冷场，也不会透露太多隐私。
“乔先生结婚了吗？”美嘉忽然问。
空气安静了一秒。吕子乔瞪她：“美嘉！这是隐私！”
“我……我就是好奇嘛……”美嘉吐吐舌头。
乔卫东倒不在意：“算是……有伴侣。”
这个回答很微妙。有伴侣，但没说是妻子。胡一菲挑了挑眉，但没追问。
派对进行到九点，乔卫东起身告辞：“明天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谢谢大家的招待。”
“这就走啦？”吕子乔有点失望——他还没找到机会“深入交流”呢。
“嗯，今天有点累。”乔卫东微笑，“再次感谢。”
他离开后，3601里沉默了几秒。
“你们觉得这个乔卫东怎么样？”曾小贤问。
“深不可测。”胡一菲言简意赅。
“有钱！”吕子乔两眼放光，“绝对有钱！而且不是暴发户那种有钱，是……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很淡定、很从容的有钱。你们看到他今天穿的那件衬衫了吗？看着简单，但那个料子……”
“你就知道钱！”美嘉打断他，“不过……他确实好有气质哦。跟咱们以前那些邻居都不一样。”
胡一菲若有所思：“总之，既然住进来了，就是邻居。大家正常相处就行。子乔，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哪敢啊！”吕子乔叫屈，“我就是想交个朋友嘛！”
“最好是这样。”
……
回到3603，乔卫东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了。
他走到窗前，看着对面楼里亮着的灯火。每扇窗后面，都是一个故事。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杨桃发来的微信：“到上海了吗？公寓怎么样？”
乔卫东回复：“到了，不错，很有生活气息。”
“那就好。未未说她在上海看到你了，但没敢打招呼。”
“让她好好工作，别分心。”
“知道啦。你早点休息，别太累。”
“你也是。”
结束对话，乔卫东又收到几条信息——顾佳问茶庄设计方案，许红豆发来大理客栈的照片，宋倩说英子考试考得不错……
他一一回复，语气温柔而耐心。
处理好所有信息，已经十点多了。乔卫东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老房子的床有点硬，隔音也不好，能听见隔壁电视的声音、楼上走路的声音、还有远处街道的车声。
但他睡得很踏实。
因为这才是活着的证明。
第二天早上七点，乔卫东准时起床。他换上运动服，出门晨跑。
楼道里静悄悄的，大家显然都还没醒。他轻手轻脚下楼，在小区里慢跑。
晨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空气里有青草和早餐的香味。早起的老人在打太极，遛狗的人互相打招呼，送奶工挨家挨户送奶。
跑完步，乔卫东在小区门口的早餐摊买了豆浆油条，坐在路边的小桌上吃。
“小伙子新搬来的？”摊主大爷问。
“嗯，昨天刚搬来。”
“住哪栋啊？”
“六号楼，3603。”
“哦哦，那栋楼热闹！”大爷笑，“尤其是三楼那几个年轻人，整天吵吵闹闹的。不过人都挺好。”
乔卫东笑了：“是挺热闹。”
吃完早餐，他散步回公寓。在楼道里，遇见刚起床、睡眼惺忪的美嘉。
“乔先生早……”美嘉揉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穿着卡通睡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
“早。”乔卫东点头，“出去吃早餐？”
“嗯……子乔说请我吃小笼包……”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脸唰地红了，“啊！我还没换衣服！”
她转身就跑回房间，门砰地关上。
乔卫东笑着摇头，走回自己房间。
关上门，他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个简陋但干净的小屋。
嗯，这个新环境，确实不错。
有活力，有故事，有无限可能。
而他的新生活，就从这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