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嘉的花痴风波过去一周后，吕子乔对乔卫东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不难理解——在确认乔卫东对美嘉确实没意思，而且还“鼓励”他去追美嘉之后，吕子乔看这位新邻居的眼神，就从“潜在情敌”变成了“潜在金主”。
周三下午，乔卫东正在房间里看书，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不是胡一菲那种砸门的架势，也不是美嘉那种雀跃的轻快，而是一种介于谄媚和心虚之间的节奏。
“请进。”乔卫东放下书。
门开了，吕子乔探进头来，脸上堆着过分灿烂的笑容：“乔先生，忙着呢？”
“不忙，坐。”乔卫东指了指沙发。
吕子乔闪身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是真的文件夹，塑料的那种，封面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吕氏乔业商业计划书”。
他把文件夹放在茶几上，搓着手在沙发上坐下，坐姿端正得像小学生见老师。
“这是？”乔卫东看了眼文件夹。
“这个……”吕子乔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勇气，“乔先生，我知道您是大老板，见多识广。我这儿有个项目，想请您指点指点。”
乔卫东挑了挑眉，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吕子乔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摞打印纸，有些页边还沾着咖啡渍。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他的“路演”：
“项目名称：吕氏乔业。主营业务分为三大板块——第一，线上励志师服务；第二，男性健康产品直销；第三，情感咨询培训。”
乔卫东端起茶杯，慢慢喝着，示意他继续。
“先说第一板块！”吕子乔来了精神，“现在年轻人压力大，需要精神慰藉。我的计划是，录制一系列励志视频，放在网上付费观看。
您看这个标题——《吕小布教你三天追到女神》、《人生逆袭的十个秘诀》、《从零到百万，你也可以》……”
他翻出一张打印的ppt，上面是粗糙的设计和花哨的字体。
“第二板块！”吕子乔继续，“男性保健品，蓝海市场！我联系了几个供应商，可以定制我们自己的品牌。名字我都想好了，叫‘雄风一号’，主打天然草本，无毒副作用……”
他又翻出一页，上面有手绘的产品包装图。
“第三板块！”吕子乔越说越兴奋，“情感咨询！现在剩男剩女这么多，市场需求巨大！我可以开培训班，教人谈恋爱、撩妹撩汉……乔先生您别笑，这可是刚需！”
乔卫东确实没笑，但眼神里有一种看小孩子过家家的宽容。
“说完了？”他问。
“说……说完了。”吕子乔咽了口唾沫，“您觉得……怎么样？”
乔卫东放下茶杯，拿起那份计划书，一页一页翻看。他看得很慢，很仔细，偶尔在某一行停留片刻。
吕子乔紧张得手心冒汗。他预想过几种可能——乔卫东直接拒绝，或者委婉地说“考虑考虑”，或者干脆嘲笑他异想天开。但他没预想过现在这种：乔卫东真的在认真看，认真到让他心里发毛。
五分钟后，乔卫东合上文件夹。
“有笔吗？”他问。
“啊？有有有！”吕子乔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
乔卫东重新打开计划书，在第一页的空白处开始写。他写字很快，字迹挺拔有力，一行行批注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纸面上。
吕子乔凑过去看，越看脸色越白。
“第一板块，励志视频。”乔卫东边写边说，“问题一：版权风险。你用的这些背景音乐，有授权吗？问题二：内容同质化。你说的这些标题，网上至少有十万个类似视频。问题三：盈利模式单一，付费观看在当下环境很难做起来……”
他在那一页上写了七八条，然后翻到第二页。
“第二板块，保健品。”乔卫东的笔没停，“问题一：资质。你有食品药品经营许可证吗？问题二：法律责任。如果出现不良反应，你打算怎么处理？问题三：宣传合规性。‘无毒副作用’这种话不能随便说，需要临床数据支撑……”
吕子乔额头开始冒汗。
“第三板块，情感咨询。”乔卫东翻到第三页，“问题一：专业资质。你有心理咨询师证书吗？问题二：伦理风险。教人‘撩妹撩汉’可能涉及物化女性，容易引发舆论危机。问题三：售后服务。如果学员按照你的方法去追人，失败了来找你退款，你怎么应对？”
他在每一页上都写满了批注，红色的字迹密密麻麻。写完后，他把文件夹推回给吕子乔。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乔卫东看着他的眼睛，“这三个板块之间，没有任何协同效应。
你做保健品，和做情感咨询，和目标客户、渠道、运营逻辑都完全不同。
这意味着你需要组建三套班子，投入三倍成本，但可能一毛钱都赚不到。”
吕子乔抱着那本被改得面目全非的计划书，cpU彻底干烧了。他准备了半个月、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宏伟蓝图，在乔卫东面前就像纸糊的房子，轻轻一戳就垮了。
“乔先生……”他声音干涩，“那……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乔卫东靠回沙发，语气平和，“子乔，你的商业模式，相当于在沙滩上用漏勺舀水。情怀可嘉，干劲可嘉，但不符合最基本的商业逻辑。”
吕子乔低下头，像个挨批评的小学生。
但乔卫东话锋一转：“不过，你有一点是对的——确实有市场需求。”
吕子乔猛地抬头，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
“年轻人需要精神慰藉，男性健康是蓝海，情感咨询有市场。”乔卫东说，“但你的做法不对。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他拿过一张白纸，开始画图。
“第一，别想着什么都做。先选一个点，做深做透。”乔卫东在纸上画了个圈，“比如情感咨询。但你得换个思路——不是教人‘撩妹’，而是教人‘建立健康的人际关系’。这个定位，既符合主流价值观，也更有可持续性。”
吕子乔认真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第二，别自己从头做起。”乔卫东画了第二个圈，“找成熟的平台合作。现在有很多知识付费平台，你可以入驻，先积累用户和口碑。等有了粉丝基础，再考虑独立运营。”
“第三，专业背书很重要。”乔卫东写下几个字，“去考个心理咨询师证书，哪怕是最基础的。有证书和没证书，客户信任度差十倍。”
他把纸推过去：“按照这个思路，重新做计划书。先把一个点跑通，再考虑扩展。”
吕子乔捧着那张纸，手都在抖。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激动——乔卫东这几分钟说的，比他过去几年瞎琢磨的都管用！
“乔先生！您……您太厉害了！”他语无伦次，“我……我这就去改！改好了再给您看！”
“不用给我看。”乔卫东说，“这是你的事业，你得自己负责。我最多只能给点建议。”
“那……那您愿意投资吗？”吕子乔小心翼翼地问。
乔卫东笑了：“等你把第一个项目跑通，月收入稳定过万，再来找我谈投资。”
这话很实在——先证明你能赚钱，别人才会给你钱。
吕子乔用力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乔先生！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指路明灯！我的……”
“打住。”乔卫东抬手，“去吧，好好做事。”
吕子乔抱着文件夹和那张宝贵的纸，千恩万谢地走了。出门时差点撞上门框。
乔卫东摇摇头，重新拿起书。但没看两页，门又响了。
这次是胡一菲。
“乔老师，子乔刚才是不是来找您了？”她探头进来，“他没跟您借钱吧？要是借了您千万别给，这家伙……”
“没有。”乔卫东笑，“他来咨询商业问题。”
“商业问题？”胡一菲怀疑，“他能有什么商业问题？卖假药还是开赌场？”
乔卫东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说。胡一菲听完，表情复杂。
“您还真指点他啊？”她说，“乔老师，不是我打击您，子乔那人……没长性的。今天想干这个，明天想干那个，从来没成过。”
“我知道。”乔卫东点头，“但指点一下，总比让他出去瞎折腾强。至少他现在知道要考证，知道要合规，知道不能卖假药了。”
胡一菲想了想，笑了：“也是。谢谢您啊乔老师，替我们看着这家伙。”
“邻居嘛，应该的。”
胡一菲离开后，乔卫东走到窗边。楼下，吕子乔正坐在花园长椅上，捧着那份计划书和那张纸，看得如饥似渴。阳光照在他身上，竟然有几分认真的样子。
乔卫东笑了。
年轻人嘛，总得给个机会。成不成另说，但至少得让他们知道正确的方向。
傍晚时分，乔卫东出门吃饭。在楼道里碰见了刚回来的关谷。
“乔先生，晚上好。”关谷礼貌地鞠躬。
“晚上好。”乔卫东点头，“创作顺利吗？”
“不太顺利……”关谷苦恼地抓头发，“编辑说我的新漫画不够热血，让我修改。可我不知道怎么改……”
“可以看看《海贼王》最新几话。”乔卫东随口说，“尾田荣一郎处理热血和友情的手法，很值得学习。”
关谷眼睛一亮：“乔先生也看漫画？”
“偶尔看。”乔卫东说，“好的作品，不分类型。”
“您说得对！”关谷激动起来，“我这就回去看！谢谢您！”
他又鞠躬，然后快步跑回房间。
乔卫东继续下楼，在楼梯拐角碰见了曾小贤。
“乔先生，出门啊？”曾小贤提着外卖，“我刚下班，累死了。对了，今晚我节目有抽奖活动，您要参与吗？奖品是电台定制保温杯！”
“好啊。”乔卫东笑，“怎么参与？”
“打电话就行！号码是……”曾小贤报出一串数字，“晚上九点到十点，我等着您！”
“一定。”
走到一楼，美嘉正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菜。
“乔先生！”她打招呼，“今晚我们吃火锅，您来吗？”
“不了，我约了人。”乔卫东说，“你们吃吧。”
“哦……”美嘉有点失望，但很快又笑起来，“那下次！”
“好。”
走出公寓楼，傍晚的风吹过来，带着初夏的暖意。乔卫东慢慢走着，感受着这个普通社区的日常。
这就是他要的生活——有吕子乔这样的梦想家，有胡一菲这样的保护者，有关谷这样的创作者，有曾小贤这样的工作者，有美嘉这样的快乐源泉。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笨拙但努力地生活着。
而他，有幸成为这段生活的旁观者，偶尔也成为参与者。
这感觉，比赚了几个亿还要好。
乔卫东在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吃了碗面，简单但味道不错。吃完散步回来，已经八点多了。
公寓里很热闹。3601传来火锅的香味和笑声，3602传来关谷看动漫的声音，楼道里偶尔有人上下楼。
他回到自己房间，泡了杯茶，打开收音机——调到曾小贤的频道。
九点整，曾小贤的声音传出来：“欢迎大家收听《你的月亮我的心》，我是你们的好朋友，曾小贤！今晚我们有特别抽奖活动，奖品是……哎等等，导播说我不能这么直接，得有点悬念……”
乔卫东笑了，拿起手机，拨通了参与电话。
电话接通了，曾小贤的声音从收音机和手机里同时传出来：“喂？这位听众晚上好！”
“曾老师好。”乔卫东说。
“这位听众声音有点熟啊……”曾小贤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等等！您是……乔先生？”
“是我。”
“哇！乔先生真的打电话来了！”曾小贤在节目里激动起来，“各位听众，这位是我们爱情公寓的新邻居，乔卫东乔先生！乔先生，跟听众朋友们打个招呼？”
乔卫东对着手机说：“大家好，我是乔卫东。曾老师的节目很有趣，大家多支持。”
“谢谢乔先生！”曾小贤说，“那我们现在开始抽奖……乔先生，请您说一个数字，1到100之间！”
“77。”
“77！好！让我们看看中奖的是……恭喜手机尾号3344的听众！乔先生您没中奖，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安慰奖——电台定制钥匙扣一个！明天我拿给您！”
“谢谢。”
挂了电话，乔卫东继续听节目。曾小贤在收音机里插科打诨，虽然有些梗很冷，但能听出他的用心。
九点半，门被轻轻敲响。乔卫东开门，是吕子乔。
“乔先生，没打扰您吧？”他手里拿着几张纸，眼睛发亮，“我重新做了计划书！按您说的，只做情感咨询这一块！您看看？”
乔卫东接过来。这次的计划书像样多了——有目录，有市场分析，有运营计划，甚至还有个简单的财务预测。
虽然还是很粗糙，但至少有了框架。
“进步很大。”乔卫东说，“不过这里，收费标准这一块，你定得太高了。刚开始做，应该用低价吸引用户，等有了口碑再提价。”
“哦哦！我改！”吕子乔赶紧记下来。
“还有这里，宣传渠道太单一。除了线上平台，还可以考虑线下讲座、大学社团合作……”
乔卫东又提了几点建议。吕子乔认真记着，那专注的样子，让人几乎忘了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
说完后，吕子乔深深鞠躬：“乔先生，真的谢谢您。我知道我以前不靠谱，但这次……这次我想认真做一次。”
“那就做。”乔卫东拍拍他的肩，“记住，做事要有始有终。哪怕最后没成，也要从失败里学到东西。”
“明白！”吕子乔用力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您休息！”
他走了，脚步轻快。
乔卫东关上门，回到窗前。夜色已深，但公寓里还有几扇窗亮着灯。
他想起前世，自己也曾经像吕子乔一样，有过无数不切实际的梦想。不同的是，那时的他没有人指点，只能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现在，他有机会给这些年轻人一点指引，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
这感觉，很好。
乔卫东喝完最后一口茶，关掉收音机，准备休息。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爱情公寓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