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又是一声沉重的膝盖撞击白玉地面的声音。他不再是之前迎接时那恰到好处、带着表演性质的单膝跪地,而是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玉石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他额头触地,脊背深深弯下,以最虔诚、最卑微的五体投地大礼,朝向凌辰。声音因极致的激动与敬畏而颤抖,却洪亮到足以让崖上每一个人听清:
“弟子断浪!叩谢师尊再造之恩!恭迎师尊法驾降临!”
“恭迎尊上法驾!” 台下,所有仙宫弟子如梦初醒,以更加狂热、更加敬畏的姿态,齐刷刷叩首,声浪震天,将海涛声都压了下去。
凌辰目光平静,落在匍匐于地的断浪身上,仿佛在看一件完成了初步雕琢的作品。他微微抬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无形力量将断浪托起。
“既入我门,当守我规。” 凌辰声音不大,却如暮鼓晨钟,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行事但求本心,? 然不可妄动无名,? 亦不可辱没师门。? 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谨遵师命!” 断浪激动得浑身颤抖,眼中紫电狂闪,那不是力量的外泄,而是内心澎湃到极致的表现!他赌对了!不,是上天垂怜!如此神通,如此威能!追随这样的师尊,何愁大业不成?雄霸、帝释天,尔等不过土鸡瓦狗!
凌辰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台下,在强撑着站立、却脸色惨白、如临大敌的秦霜与洛仙身上略作停留,最后,投向了那茫茫云海,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天山之巅,天下会总坛之上**。
“今日,尚有第三事。” 凌辰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吾徒断浪,昔日曾蒙冤屈,背负污名。此事,关乎一门功法,关乎一人品性,更关乎……? 一段欺世盗名、窃据神功的公案。”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窃据神功?公案?所有人竖起了耳朵,连呼吸都屏住了。秦霜瞳孔骤缩,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上他的心头。洛仙美眸眯起,指尖的玉佩被她捏得微微发白。
断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愤与屈辱,随即再次低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强忍激动。
凌辰不疾不徐,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昔年,有北冥神功者,乃方外玄功,有海纳百川、化育万物之妙。吾念一人仁厚,赠之防身,嘱其善用,匡扶正气,? 更可以此功,制衡奸邪,拨乱反正。”
“然,” 凌辰话音一转,寒意陡生,“此功,未至其手,? 反落于一枭雄之手。此枭雄,假仁假义,? 以至亲性命相胁,? 更以幻术迷惑其心志,? 迫其献出功法,? 更反口污其贪生怕死,主动献媚!以此邪功,? 大肆吸噬他人修为,? 增己身功力,? 行暴虐之事,? 更以此功为基,? 行控制、奴役之实!”
“此枭雄,? 姓雄,名霸。”凌辰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畔!
“哗——!!!” 全场瞬间沸腾!如同滚油中泼入了冰水!
“什么?!北冥神功是雄帮主……窃取的?!”
“以人质要挟?反口污蔑?这……这岂是正道所为?!”
“怪不得雄帮主神功大成后,无双城一夜覆灭,江湖上那么多成名高手离奇失踪!”
“天啊!如果这是真的……那雄霸……岂不是欺世盗名的大奸大恶之徒?!”
“那被胁迫、被污蔑的人是谁?难道是……” 无数道惊疑、探究、骇然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了台上,那个“被迫献功”、“被污蔑”的断浪!断浪的“仙法”,据说也源自神秘传承……难道……
秦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再无半分血色!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雄帮主他……他怎么会……? 但凌辰那斩断山岳的神通、淡漠如神只的姿态,所言之事,细节如此清晰,矛头直指雄霸……而且,雄霸修炼北冥神功后性情手段的剧变,对风云尤其是聂风的控制,对江湖的血腥镇压……往日种种疑点,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难道……师父(雄霸)他真的……? 秦霜只觉得天旋地转,信仰崩塌!
洛仙也是娇躯微颤,美眸中震惊之色难以掩饰。她虽知帝释天大人对雄霸评价不高,但也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龌龊隐秘!凌辰当众揭破此事,绝非仅仅为断浪正名这么简单!这是要将天下会,将雄霸,钉在江湖道义的耻辱柱上!是要彻底激化仙宫与天下会的矛盾,逼天下会,甚至逼雄霸本人,不得不应战!好狠的手段!好毒的算计!这凌辰,不仅实力通天,心机城府,更是深不可测!
“雄霸!” 断浪猛地抬头,眼中那被压抑了二十年的仇恨、屈辱、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他声嘶力竭,字字泣血:“你窃我神功,污我清名,囚我生母,控我挚友!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有我师尊做主,我断浪,以碧游宫主之名,对天下宣告——仙宫与天下会,势不两立!凡天下会所属,皆为我仙宫死敌!凡助纣为虐者,杀无赦!凡有雄霸消息者,重赏!我断浪在此立誓,必手刃此獠,以告慰被其残害的无数英灵,以雪我二十年奇耻大辱“诛灭雄霸!”
“血债血偿!”“宫主威武!尊上明鉴!”
台下,仙宫弟子早已群情激愤,振臂高呼,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被“窃功”、“污蔑”、“囚母”、“控友”等字眼刺激,加之对凌辰如神如魔的敬畏,对断浪的同情与拥戴,瞬间达到了顶峰!同仇敌忾之气,直冲云霄而那些前来观礼的江湖人士,此刻面色各异。有义愤填膺者,有将信将疑者,有幸灾乐祸者,更有恐惧颤抖者。但无论如何,凌辰那斩山一剑的无敌威势,与断浪那字字血泪的控诉,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雄霸的“窃功恶名”,天下会的“不义之举”,仙宫的“复仇大义”,从今日起,将传遍江湖每一个角落!天下会苦心经营的“正道魁首”形象,瞬间崩塌!仙宫,则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秦霜面无人色,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周围的喧嚣。他知道,完了。天下会的名声,雄霸的威望,在这一刻,彻底毁了。而他自己,身为天下会霜堂堂主,雄霸义子,又该如何自处?聂风他……知道真相吗?颜盈夫人她……秦霜心中一片冰冷,茫然。
洛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她深深看了一眼台上神色平静的凌辰,又瞥了一眼状若疯狂的断浪,最后,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秦霜。帝释天大人……这一步棋,似乎走错了。这凌辰,根本不是能被利用的刀,而是一把随时可能反噬、甚至掀翻棋盘的“天外之剑”!
“言尽于此。” 凌辰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秦霜身上,淡淡道:“回去告诉雄霸。? 欠下的债,该还了。? 若不服,凌某在雪山之巅,静候。”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袖袍一挥,身形已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融入漫天烟尘与云雾之中,消失不见。来得突然,走得洒脱,只留下一个被削平的山头,一场掀翻江湖的惊天秘闻,以及两个即将不死不休的庞然大物。
“师尊法旨,弟子谨记!” 断浪对着凌辰消失的方向,再次重重叩首。起身时,他眼中已再无悲愤,只有冰冷刺骨的杀意与熊熊燃烧的野心。
“传我号令!” 断浪转身,面向台下,声音冷酷如万载寒冰:“自今日起,仙宫上下,进入战时状态!? 凡天下会分舵、产业、人员,见之即杀,遇之则毁!取其首级来献者,重赏!取其分舵主、堂主首级者,擢升天罡!取其风、云、霜、乃至雄霸本人首级者——” 他顿了顿,眼中紫电爆射:“本座以仙宫之主、师尊首徒之名起誓,必以副宫主之位,镇宫仙法相授,共享仙宫!”
“谨遵宫主法旨!” 仙宫弟子齐声怒吼,杀气冲天!
大战,一触即发!天山,天下第一楼。
雄霸高踞于黑铁王座之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由秘法加持、刚刚送达的紧急传书,上面详细记载了望潮崖上发生的一切——凌辰的降临、削山、揭露、断浪的宣言,一字不落。
“砰——!” 雄霸猛地一掌拍在由玄铁铸就的扶手上,坚不可摧的玄铁竟被拍出一个深深的掌印,边缘冰晶蔓延!
“凌!辰!” 雄霸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周身寒气四溢,将整个大殿都染上一层白霜!他苦心经营二十载,以铁血手腕、无双智谋打造的天下会霸业,他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得来的北冥神功与对风云的控制,他“正道魁首”、“武林神话”的光辉形象……竟在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随手一剑下,土崩瓦解,沦为笑柄!
“断浪!!” 雄霸胸膛剧烈起伏,北冥真气在体内疯狂奔涌,几乎要破体而出!他从未如此愤怒,如此……? 感到一丝寒意。凌辰展现出的力量,超出了他的认知。断浪的复仇宣言,更是一把插向他心窝的毒刃!仙宫势力不容小觑,如今又得此强援,声势大振,天下会将首当其冲!
“帮主息怒!” 下方,文丑丑战战兢兢,天池十二煞等人也面色凝重。秦霜尚未归来,聂风、步惊云亦不在总坛。此刻的天下会,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息怒?” 雄霸冷笑,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人家已将刀架在了脖子上,将屎盆子扣在了为师的头上!还要如何息怒?!”
他霍然起身,在大殿中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阴鸷、疯狂、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单凭天下会,对付一个得到凌辰支持的断浪,已无必胜把握。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神秘莫测的帝释天**!
“为今之计……” 雄霸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唯有……? 与虎谋皮!”
他猛地看向一旁垂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神母”洛仙(她已提前通过秘法将消息传回)。洛仙微微垂首,心中了然。帝释天大人等的,就是这一刻。
“洛仙。” 雄霸声音嘶哑,“回去告诉帝释天。? 他想要的,我可以给。但前提是——联手,先灭仙宫,诛凌辰,杀断浪!事成之后,? 天下会与天门,共分江湖!”
洛仙抬起头,清冷的容颜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迟疑”,随即化为凝重:“雄帮主此言当真?此事关系重大,洛仙需禀明帝释天大人,方能定夺。”
“不必禀报了” 一个缥缈、苍老、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的声音,突兀地在大殿中响起。一道模糊的、笼罩在冰蓝色雾气中的身影,缓缓在大殿中央凝聚。帝释天的化身,竟已亲至!
“雄帮主既有此心,本座,? 自然乐见其成。” 帝释天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冰冷刺骨。“仙宫,凌辰,断浪……确是心腹大患。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雄帮主,你我之间,旧怨暂且搁置。? 先除了这共同的敌人,如何
雄霸瞳孔微缩,死死盯着那道冰雾身影,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狰狞笑容:“好!帝释天,你果然爽快!? 既然如此——” 他伸出手,“击掌为誓!先灭仙宫,再论其他!”
“啪!” 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响彻冰冷的大殿。
两只各怀鬼胎、沾满血腥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