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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驹的部署迅速而缜密。大慈恩寺塔林周围,几个看似寻常的香客、小贩悄然就位,他们目光平静,行动自然,却将那片阴翳残破的塔区完全纳入监控范围。而另一路,则按照楚倾凰的指示,开始从外围调查内务府官窑的原料采购渠道。

与此同时,林文渊在接到萧夜离通过特殊渠道传递的密信后,也立刻行动起来。他身为吏部侍郎,虽不直接管辖内务府,但借着年末核查各部预算开支、整饬贪腐的名义,调阅相关账目,却是名正言顺。

三日后,一份经过筛选、抄录的账册副本,连同林文渊附上的密笺,送到了楚倾凰手中。此时萧夜离的精神又好了一些,已能在楚倾凰的搀扶下于室内缓步行走小半时辰。两人屏退左右,在书房内仔细研读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与条目。

账册记录的是内务府下属“珍器监”近三个月的物料采买与器物制作明细。珍器监专司为宫中及皇室宗亲制作精美瓷、玉、琉璃器等物,正是钱主事所在的衙门。

楚倾凰纤细的指尖划过一行行墨字,目光如炬。她先是快速浏览了常规的瓷土、釉料、木炭等大宗采购,数额与往月相差不大。随后,她的注意力落在了几笔标注为“西域特供”、“试验新釉”的非常规采购上。

“殿下请看,”她将账册推到萧夜离面前,指着其中几行,“九月廿三,购入‘西域五彩石粉’五十斤,价银八十两,经手人钱贵。十月初八,购入‘火罗国陶土’三十斤,价银一百二十两,经手人钱贵。十月十五,购入‘无名异矿’二十斤,价银二百两,经手人钱贵。”

萧夜离凝神细看:“‘无名异矿’?何物价值如此之高?十两银子一斤的矿土?”

“这正是蹊跷之处。”楚倾凰又从一旁拿出影驹搜集的、关于西域商队货物的情报进行比对,“影驹查过同期入京的西域商货清单,并无明确称为‘无名异矿’之物。但有一支来自车师故地方向的商队,报关文书中提到了一种‘祭祀红土’,因非金非玉,仅作填料,税吏未详查,数量约……二十余斤。”

“时间、数量都对得上。”萧夜离眼神一冷,“‘无名异矿’,恐怕就是‘血焰泥’的伪装名称。这钱贵,胆子不小,做假账倒也费了心思。”

“不止于此。”楚倾凰翻到后面记录器物制作的页面,“同期,珍器监以‘试验新釉,供奉佛前’为由,制作了一批共计三十六件的‘赤霞净瓶’与‘金焰供盘’。这批器物不在常规贡品序列,制作记录也语焉不详,只说是钱主事亲自督办,成品已‘依例处置’。”

“三十六件……”萧夜离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佛前供器?送往哪些寺庙?”

“账上未写明具体去处,只笼统记为‘分送各寺’。但内务府惯例,若真是供奉皇家寺庙或重要法会的器物,必会详细列明接收寺庙乃至殿阁名称,以备核查。如此含糊,更像是……故意掩盖真实流向。”楚倾凰分析道,眉头紧锁,“而且,以‘试验新釉’为名,便可解释器皿颜色、质地可能与常规不同,即便有人看到,也不会过多怀疑。”

“好一个‘依例处置’。”萧夜离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看来这批掺了‘血焰泥’的器皿,已经制作完成,并且很可能已经通过某种渠道,流向了它们该去的地方。皇宫、东宫、王府……甚至,可能就在你我身边。”

这个推测让书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如果那些被邪恶仪式“处理”过的器皿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那么任何接触都可能成为诅咒或标记的媒介。

“必须尽快找到这批器物的下落!”楚倾凰语气坚决,“林大人那边,能否以核查供奉为由,向珍器监索要这批‘赤霞净瓶’与‘金焰供盘’的具体分发记录?或者,直接去皇家寺庙查验实物?”

萧夜离思忖片刻,缓缓摇头:“不可。林文渊以整饬吏部为由调阅总账尚可,若直接索要具体分发记录,尤其是指明这批非常规器物,必会引起钱贵及其背后之人的警觉。至于去寺庙查验……京城内外大小寺庙上百,皇家寺院也有十余处,逐一排查动静太大,且若对方有所防备,我们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不过,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向。既然账目上做了手脚,那么负责采购‘无名异矿’的商人、运输的脚行、接收原料的库房管事、参与制作的工匠……这些人,总有一个环节,可能留下破绽。尤其是,如此昂贵的‘矿土’,支付银两必有痕迹。一百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钱贵如何平账?是从内务府公账出,还是另有来源?”

楚倾凰闻言,眼中一亮:“殿下英明。影驹曾报,阿依慕购买诡异药材,是通过不同的人、分批次进行,说明她行事极为谨慎,不愿留下直接关联。但内务府采购是官中事务,银钱往来必有记录。若是走公账,这笔异常开支在年底核账时恐难掩人耳目;若是私账,钱贵一个主事,俸禄有限,如何垫付?其银钱来源便大可追查。”

“正是此理。”萧夜离点头,“让影驹重点查两件事:一,那支付给商人的一百二十两银子,是官银还是私银?若是官银,出自内务府哪个账目?若是私银,钱贵近期大额银钱往来有何异常?二,查一查那支运送‘祭祀红土’的商队落脚点,以及离开京城后的去向。他们或许还知道更多。”

两人正商议间,青黛在门外轻声禀报:“姑娘,影卫大哥回来了,说是有要事。”

“让他进来。”楚倾凰道。

影驹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风尘和凝重。他先向萧夜离和楚倾凰行礼,随即压低声音道:“殿下,姑娘,塔林那边有发现。我们的人日夜监视,今日午后,发现有一个非寺中僧侣的人接近了那片残破塔区。”

“何人?”萧夜离问。

“是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妇人,衣着普通,像是城中百姓,手里提着一个竹篮,装作采摘野菜的样子。”影驹描述道,“她行动很小心,绕了几圈才靠近那座砖塔,在灌木丛外徘徊了许久,似乎在观察是否有旁人。我们的弟兄藏得极远,用千里镜观察,见她最终快速钻入灌木丛后,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才出来,出来时竹篮里似乎多了点东西,用布盖着。她随后便匆匆离开了塔林,我们的人已暗中尾随。”

“可跟住了?去了何处?”楚倾凰追问。

“跟住了。”影驹点头,“那妇人出了大慈恩寺,并未往热闹市井去,反而七拐八绕,进了城西一处名叫‘柳枝巷’的平民聚居区,进了一座小院。我们的人查了,那院子登记的户主姓赵,是个做豆腐的鳏夫,那妇人应是他的妻子。表面看,并无异常。”

“做豆腐的寻常人家……”楚倾凰沉吟,“妻子去寺庙采摘野菜倒也说得通。但她为何偏偏去了那片偏僻塔林?又为何在灌木丛后停留?竹篮里多出的东西是什么?”

影驹道:“属下已安排人盯住那小院。是否要等夜深人静时,潜入查探?”

萧夜离和楚倾凰对视一眼。楚倾凰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既然发现了这个可能的传递节点,便需放长线。这妇人或许只是最外围的传递者,她取走的东西,很可能还要交给上一级。严密监视,记录所有与她接触的可疑人员。同时,查一查这对豆腐夫妇的背景,尤其是近期有无异常收入或与特殊人物往来。”

“是。”影驹领命,又道,“还有一事。关于官窑钱主事的银钱往来,我们设法接触了一个在珍器监管库房的杂役,他透露说,钱主事大约两月前,曾私下抱怨过一笔‘垫付款’迟迟未能报销,似是因票据不合规制,被内务府总管太监驳回了。但没过几日,他又喜笑颜开,说问题解决了。”

“垫付款?”楚倾凰敏锐地抓住重点,“大约多少银子?何时的事?”

“那杂役记不清具体数额,只说听钱主事醉后嘟囔,像是百多两银子。时间……大概就在九月末、十月初。”

时间正好与采购“无名异矿”吻合!楚倾凰看向萧夜离,两人心中了然。钱贵果然垫付了货款,而后又通过某种方式“报销”或得到了补偿。

“查他如何解决的。”萧夜离沉声道,“是走了别的账目?还是有人私下给了他银子?重点查他及其家眷近两月的花销,以及与钱庄的往来。”

“属下明白。”影驹应道,随即退下安排。

书房内重归寂静,但线索的拼图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阿依慕通过钱贵,利用官窑制作了特殊器皿;这些器皿可能已经流向特定目标;塔林作为仪式处理点,有外围人员活动;钱贵的资金问题则是潜在的突破口。

楚倾凰起身,为萧夜离斟了一杯温热的参茶,递到他手中:“殿下,看来我们方向是对的。只是对方布局甚深,各个环节切割清楚,即便抓到钱贵或那妇人,恐怕也难直接指证阿依慕。”

萧夜离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温热的瓷壁,眼神幽深:“她自然准备了替罪羊。钱贵若是事发,大可推说是贪图差价,以次充好,或被人蒙骗。那妇人更可辩称无意中捡到东西。我们要的,并非立刻将她揪出来,而是彻底弄清她的全盘计划,找到那批器物的下落,并在关键时刻,拥有足以让她无法翻身的确凿证据。”

他抿了一口参茶,缓缓道:“尤其是,她与‘影’组织的关系。若她只是为复仇,为何要与‘影’勾结?‘影’组织从中能得到什么?那鬼面人刺杀我,与阿依慕的复仇,是两件事,还是同一盘棋的两步?”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楚倾凰也一直在思考。阿依慕的复仇对象是萧氏皇族,而“影”组织的目标显然更宏大,更具颠覆性。两者是合作互利,还是阿依慕被利用?

“或许,”楚倾凰推测道,“阿依慕需要‘影’的资源和人脉潜入京城、接触内务府、进行秘密活动。而‘影’则看中了她对萧氏的仇恨、她特殊的血脉身份、以及她所掌握的西域邪术,将她作为一枚能够从内部扰动大雍的棋子。甚至……那‘蚀髓散’,未必不是他们提供的。”

萧夜离目光一凛:“若真如此,那‘影’所图,恐怕不止是刺杀我或制造混乱。阿依慕的复仇若成功,无论是以邪术咒杀皇室成员,还是揭穿其身世引发朝堂动荡,都将严重削弱大雍国本。届时,‘影’便可趁虚而入。”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若这推测成立,那么他们面对的,便是一个将个人仇恨与组织阴谋完美结合的死局。阿依慕是明面上的复仇之刃,而“影”则是暗处操盘的阴影。

“无论他们如何勾结,当务之急是找到并处理掉那批危险器物,切断阿依慕实施计划的关键媒介。”楚倾凰稳住心神,道,“明日,我亲自去一趟林大人府上,有些细节,需当面商议。殿下您……”

“本王无事。”萧夜离摆摆手,“有青黛和太医守着,你自去忙。一切小心。”

楚倾凰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承受着身体的剧痛与剧毒,却还要殚精竭虑应对如此危局。她轻轻点头:“我会的。”

窗外,秋风更紧,卷起片片枯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棋盘上的博弈,已到了最关键的中盘,每一步,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