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年节的热闹还未散尽,一道折子递进了御书房。
晋王纪怀孝跪在乾元帝面前,言辞恳切。言及生母宋贵妃染了风寒,咳疾反复,御医说需静养月余。为人子者,恳请暂缓归期,留京侍疾。
乾元帝看着这个风尘仆仆从北境归来的儿子,沉默了半晌,终是准了。
消息传出,朝中并未起太大波澜。贵妃染恙,皇子尽孝,天经地义。
可接下来的几日,事情却急转直下。
正月十八,康王府突然闭门谢客。太医院三位御医被急召入府,直到深夜才面色凝重地出来。
翌日,宫中传出消息——康王纪怀礼突发恶疾,病势汹汹,已卧床不起。
同时,端王纪怀信在府中设宴款待几位宗室子弟,酒过三巡时,突然面色发紫,口吐白沫,当场昏厥。太医赶到时,人已不省人事——是中毒。
两日之内,两位皇子一病一危。
乾元帝震怒,当场摔了茶盏,命大理寺即刻彻查,三日内必须给出交代。
京城的天,一夜之间变了颜色。
永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纪怀廉站在窗前,背影在烛光下拉得修长。窗外夜色如墨,远处宫城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王爷。”
甲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罕见的凝重。
“说。”
“大理寺那边已经封了端王府,所有当日赴宴之人悉数收押。太医查验过酒菜,毒下在端王独饮的那壶梨花白里。”
“独饮?”纪怀廉转身,眉宇间凝着寒意,“酒壶经手几人?”
“三人。端王府管事、侍酒丫鬟、还有……”甲三顿了顿,“晋王府送酒的那个小厮。”
纪怀廉眼神一凛。
晋王府。
又是晋王。
先是康王病重,再是端王中毒,酒还是晋王送的,而晋王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留京侍疾。
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得太巧了。
“康王那边呢?”他问。
“太医说是‘寒邪入体,引发旧疾’,但太医院院正私下透露,症状有些蹊跷,像是……中毒。”
“中毒?”纪怀廉冷笑,“又是中毒?”
甲三垂首:“王爷,此事透着诡异。两位皇子接连出事,晋王又恰好留京,朝中已有议论。”
“议论什么?”
“说晋王殿下这是……在清除障碍。”
纪怀廉沉默。
晋王有动机,也有能力。
可真是他吗?
纪怀廉走到书案前,指尖在案上轻叩。
晋王行事素来强势,但从不屑用这等阴私手段。况且,他刚回京不久,根基未稳,此时对兄弟下手,未免太过张扬。
“王爷,”甲三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做些准备?万一……”
“静观其变。”纪怀廉打断他。
“是。”
甲三退下后,纪怀廉独自站在书房中,望着墙上的舆图,久久未动。
子时,竹心斋。
青罗还未睡,她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一张素笺。纸上未写一字,只画了三个圈,分别标着“太““晋”、“康”、“端”。
她的指尖在四个圈上缓缓移动。
晋王侍疾留京。
康王突发恶疾。
端王中毒昏迷。
三件事,看似无关,却有一个共同点——都能让当事人,名正言顺地留在京城。
是谁对端王下毒?
凡事不必看做了什么,看结果对谁最有利,谁就最有动机。
端王若死,乾元帝必要彻查到底,若是太子所为,晋王能否借此扳倒太子?
不能!
太子在朝中根基深厚,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好色胡为也未见乾元帝惩处他。晋王在京根基浅,难以抓住太子的把柄。
所以,此局不利晋王。
若是晋王所为,太子能否借机上奏乾元帝,削了他的兵权?或立即遣出京城?
自夏明远叛国案后,夏明远一死,北狄这四年来不断犯边,乾元帝不会在用人之际削晋王的兵权,所以晋王可能会被遣回北境,但化本就要回北境戌边,此番结果对他亦无多大杀伤力。
所以,此局亦不利太子。
若所行之事无大作用,何苦费力不讨好?
她的手指在四个圆圈上移来移去,不知道该把手落于何处。
正沉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纪怀廉推门而入。
“王爷。”青罗起身,顺手将那张素笺收入袖中。
“还没睡?”纪怀廉走到她面前,眼中带着血丝。
“睡不着。”青罗道,“王爷是为了康王和端王的事?”
纪怀廉点头,在她对面坐下:“你怎么看?”
青罗沉吟片刻,缓缓道:“妾觉得,此事蹊跷。”
“说。”
“康王病重,端王中毒,两位皇子接连出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太子,或晋王。”纪怀廉道,“康王、端王都是成年皇子。他们出事,太子会少两个潜在的威胁,晋王也少两个可能的对手。”
“王爷觉得是晋王所为?”
“表面看,他最可疑。”纪怀廉拧眉道。
青罗忽地掏出袖中素笺,在纸上又画一个圆圈,写了个永字。手指停在了永字的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