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的开市锣声比往日早了两刻,青铜锣面被晨光镀得发亮,敲锣的老卒刚收势,西市的朱雀门就被潮水般的商队涌开。驼铃声混着马蹄声、吆喝声撞在坊墙上,反弹出嗡嗡的回响——这是河西商路通畅后的第三个月,从西域来的玉石商、从拉萨来的毛皮商、从南京来的丝绸商,把占地百亩的西市挤得水泄不通。
王二柱的“兴顺号”就在西市的中心地段,他正指挥伙计把刚到的江南丝绸挂上架,眼角余光瞥见一队插着吐蕃狼头旗的商队,领头的吐蕃汉子翻身下马,腰间的银饰叮当作响。“扎西首领,可把你盼来了!”王二柱迎上去,用半生不熟的吐蕃语打招呼,“上次你订的二十匹蜀锦,我都给你留着呢,比南京来的新货还好。”
扎西是吐蕃大相禄东赞的远亲,也是最早一批借夏蕃同盟商路来长安的吐蕃商人。他拍着王二柱的肩膀大笑,汉语说得比王二柱的吐蕃语流利:“王掌柜,这次我带了三十驮酥油、五十张狐皮,还有藏南的金沙,都要换成夏国的火铳——不是军用的那种,是咱们商人护货用的短铳。”他指了指商队后面的骆驼,“路上碰到了沙匪,若不是夏军的巡逻队救了我们,这些货就全没了。”
王二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西市入口处立着两名佩刀的夏军士兵,甲胄上的“夏”字徽记格外醒目。这是林瑾专门下的旨,西市及河西商路沿途,每五十里设一座戍堡,派驻百人队保护商队,商队只需缴纳千分之五的“护商税”,就能享受全程护送。“现在走河西商路比走水路还安全,”王二柱给扎西倒了碗茶,“我侄子在凉州当税吏,说上个月光护商税就收了五千两,比去年一整年都多。”
正说着,又一队插着“金陵商帮”旗帜的马车驶了进来,车帘掀开,江南商人沈万霖探出头,手里摇着折扇,见到王二柱就喊:“王掌柜,我这趟带了新采的碧螺春,还有苏绣的屏风,快给我留个好摊位!”他身后的伙计搬下一个锦盒,打开后露出莹白的瓷器,“这是景德镇的新窑瓷,专门卖给西域的商队,他们说要运到波斯去,能赚十倍的利。”
沈万霖是南京归附夏国后第一批来长安的江南商人。半年前他还在担心夏军会查抄江南商户的家产,没想到林瑾下旨“江南商户归附者,保留家产,减免半年商税”,还打通了南京到长安的陆路商道,比原来走长江水路节省了近一个月。“现在南京到长安,走南阳、洛阳,再转河西,二十天就能到,”沈万霖给王二柱递了扇碧螺春,“我这趟货,光在洛阳就卖了三成,到长安肯定能售罄。”
西市的税卡前,税吏李默正忙着核验商队的货单。他手里的算盘噼啪作响,面前的账簿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吐蕃商队货值五万两,纳税两千五百两;江南商队货值八万两,纳税四千两;西域商队货值三万两,纳税一千五百两……他抬头擦了擦汗,对助手说:“去把上午的税银送到户部银库,顺便告诉张大人,今天的税额已经破万两了。”
户部尚书张养浩此刻正在御书房向林瑾奏报。他捧着厚厚的税册,声音都带着激动:“陛下,自河西商路通畅以来,三个月内,长安、凉州、甘州的商税合计已达五十万两,加上拉萨商队缴纳的‘互市税’、南京商队的‘过境税’,总税额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三倍!这些银子,足够支撑北方军半年的军饷了。”
林瑾正看着河西商路的舆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沿途的戍堡和商栈。“商税增长是好事,但不能光想着收钱。”他指着舆图上的敦煌,“这里是西域商路的枢纽,要建一座‘丝路都护府’,专门管理商队纠纷,还要设一所‘译馆’,培养汉、藏、回、西域的翻译——语言通了,生意才能做得更长久。”
一旁的李思齐刚帮韩通理完军册,闻言补充道:“陛下英明。臣昨日接到潼关张玉的奏报,说西域商队带来消息,波斯的使者也想通过商路来长安,商议通商事宜。若能与波斯建立贸易,咱们的火铳、丝绸就能卖到更远的地方,商税还能再涨。”
林瑾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窗外的西市方向,隐约能听到那里的喧嚣声。“还有一件事,”他对张养浩说,“商税中要拿出三成,用于改善河西商路的路况,修桥铺路,再建几座客栈,让商队能歇脚。另外,给沿途戍堡的士兵涨一成军饷——他们保护商队辛苦,不能让英雄寒心。”
西市的喧嚣一直持续到日落。扎西的吐蕃商队已经换好了火铳和丝绸,正准备启程返回拉萨,他把一张金叶子塞进王二柱手里:“下次我带更多的金沙来,还要订五十匹蜀锦,我家赞普的公主出嫁,要用最好的丝绸做嫁衣。”沈万霖则与几名西域商人谈妥了生意,把景德镇的瓷器装上骆驼,约定下个月在敦煌交货。
王二柱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看着伙计们盘点今日的收入,脸上笑开了花。他想起半年前西市还是冷冷清清,商户们都在担心清军打过来,如今却门庭若市,连西域的玉石商都说,长安比元朝时的大都还要繁华。“这都是托陛下的福啊,”王二柱感慨道,“路通了,兵强了,生意自然就旺了。”
夜色渐浓,西市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如同繁星落在人间。税吏李默把最后一笔税银登记入账,伸了个懒腰,远处传来戍堡的打更声,三下,沉稳而有力。他想起白天张尚书说的话,这些税银会变成军饷,变成火铳,变成商路上的戍堡,守护着这条繁华的丝路,守护着长安的安宁。
御书房的灯也还亮着,林瑾正在看沈万霖递上来的《江南商情疏》,上面写着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在西域的销路,还有商人对商路管理的建议。他提笔在疏上批道:“商为邦本,利国利民,当善加引导,不可竭泽而渔。”窗外的月光洒在疏上,与西市的灯火遥相呼应,构成一幅丝路繁歌的画卷——这画卷里,有商人的吆喝,有士兵的守护,有帝王的远见,更有天下承平的希望。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西市的朱雀门上时,新的商队又从远方赶来,驼铃声穿透晨雾,与长安的晨钟交织在一起,奏响了西域商盛的新乐章。而在河西商路的戍堡里,士兵们正整队出发,他们的身影映在初升的太阳下,为这条繁华的商路,筑起最坚实的屏障。